纳西教授,全名——纳西.格诺拉.阿尔南德斯。
他所在的房也是议会的正式成员之一,不过话事人不是他,是一个叫何塞的西班牙中年人。
尽管如此,老爷子在房还是很有威望的。所以这次他就跟着何塞一起来出席了,顺便也可以帮何塞拿拿主意。
这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是个西班牙人,一直定居在意大利,是佛罗伦萨大学的文哲系历史教授,同时也是罗马教皇的私人顾问之一。
用老爷子的原话讲:“我只是略懂一些神学罢了。”
到底是教授还是叫兽,一聊便知。
然后张硕无比肯定老爷子有点过于自谦了。
人家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能做到引经据典,对于世界各国的历史和神话传说还有宗教信仰都有研究和涉猎。
最为难得可贵的是——这位老爷子懂得以不同身份去看待和研究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宗教问题。
当他和张硕聊到华夏信仰的时候就明确指出——华夏的宗教信仰和其地方的完全不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综合体。既有远古传说和祖先认同,也有外来宗教的融合,同时也是普通老百姓的精神寄托,处处充满了实用主义的味道。而且华夏的宗教是要完全服务于统治者的,属于统治者可以随意拿捏塑造的一种小工具,甚至于其正统性都需要统治者的认可。不仅君权远高于神权,就连统治阶层的信仰也和普通人是不同的。这种情况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非常罕见的。
然而张硕只想知道一个问题:“教授,您之前所说的关于那啥和那啥的东西。是真的吗?”
“张先生,你如果是这么问的话,我是无法回答您的。”纳西教授慈眉善目、非常有涵养,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
“啊?”
“张先生,这只是我的一种假设罢了。而且是基于咱们现在所处环境下的假设,所以我无法告知您这是真是假。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现在的很多事情都证明那东西确实存在对吧?”
“这不一定,张先生。这些事情哪怕抛开您所以为的那种情况不谈,依旧可以找到很多解释,哪怕这些解释是荒谬的。”
“那么,您觉得如何才能证明您的这个假设呢?”
“这件事情很简单。首先,我们需要亲眼得见。其次,我们需要接到明确的要求。”纳西教授说到这里忽然笑了:“我研究了一辈子的人文历史,从未想过有一天神学会变成如同物理学一样可以被验证的实用性学科。”
“也就是说,您其实已经确认……。”
“不,张先生。在满足我刚刚所说的那两点之前我什么也不能确认。”
“您在您的房间里没做过那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吗?”
“自然是做过的,但是这也不能就百分之百说明什么。”
“那么为什么您说……。”
“张先生,您要明白,最早的神只信仰来自古人对于自然的认知,本身就是古人对于自然伟力的崇拜结果。在这些自然伟力面前,人们又按照对自己生活的影响划分出了不同的等级和神职、加入了先祖崇拜的因素。”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自然伟力如果是代表着真正的神只的话,祂们是不需要被人崇拜的,甚至都不需要人类的认知,甚至于人类是否存在都无足轻重。因为不管人类对其态度如何,自然就是自然,是不会因人类的态度而改变的。人类永远不可能做到掌控自然,哪怕是人工降雨,那也只是符合自然规律的一种表象罢了,是被自然所允许的事情。”
“而另一种情况那就完全不同了。那些正在争论的人所信仰的东西,全都是脱胎于人这个主体的。是被神化之后剥夺了人格的升格者,其共同的祖先是某一支人类种群的先祖。其后人为了表达自己的纪念和崇敬、赋予自己行事的正义性,而编写出的基于人的经典。这种东西,一旦没有了信徒,那就会彻底消散,变得什么都不是。甚至于对其原始教义的修改和扭曲也会使其面目全非。所以有一句话讲,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您就是基于这些来进行判断的?”
“是的,这很简单。不因人而受到任何影响的就是真的,因人而存在的就是假的。这甚至都不是一个哲学问题,仅仅只是一个最简单的逻辑问题。”
“那如果那东西能够做到……。”
“不管那东西可以做到什么事情,他都是假的。哪怕是他消灭了所有的人,也会立刻再造一批新的人,因为他无法离开人而存在。”
消灭了所有人也会立刻再造一批新的人?
之前欧皇确实说过——咱们都只是试验品,最终都会死的,真正的选民会在咱们的骸骨上建立起自己的国度。
欧皇的这个话张硕完全能够理解,甚至于张硕自己也考虑过关于这方面的可能性。
只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某种超大型的、基于某个目的的实验,所有人都只是实验耗材。
那……。
张硕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纳西教授,如果说那东西确实存在,那么您觉得会有真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张先生。也许会、也许不会,即便是会,也可能对咱们毫无帮助。凡人肯定会追寻真理,而真理是不会在乎凡人的。”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呢?”
“张先生,我觉得您有一个认知上的错误。”
“什么错误?”
“您该考虑的不是如何去证明,而是如何被关注。”
“这怎么可能!”张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就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能?也许咱们一直都在被关注呢?也许祂只是不想干预呢?或者是祂已经干预了,但是咱们并不知情呢?您就没有考虑过这些可能性吗?”
“所以,您其实也是奇迹派?”张硕敏锐地注意到,在老爷子的这番话里直接跳过了证明阶段。
这就意味着纳西教授其实是默认了真神是确实存在的。
“并不是,我是不可知派。”纳西教授笑着摇摇头。
张硕这才想起来——之前和吴正刚聊天的时候,吴正刚确实说过,纳西教授和欧皇一样,是不可知派的。
张硕忽然觉得议会对欧皇的了解可能都比自己对欧皇的了解要多。
自己可是一再逼问,欧皇才说他属于不可知派,然而这件事情吴正刚明显早就知道。
特么欧皇这个畜生!连议会都敢算计是吧?利用自己对议会的开诚布公给议会下套?
他这是打算把其他人变成他的实验对象不成?
这王八蛋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想到这里,张硕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教授,您为什么是不可知派?是出于谨慎吗?”
“并不是,张先生。我仅仅只是出于严谨罢了。在这种问题上的谨慎对于我来说实无必要,我已经七十六岁了。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纳西教授微笑着摇摇头:“也许你们可以见证那一天,而我则未必有机会了。”
“教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想要听听您的意见。”张硕对纳西教授的这番话有些吃惊。
这种话可不太像是他这种人能够说出来的,而且话里的意思多少有点……。
“您请问。”
“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咱们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是某种超大型的实验。那么这个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既然您以假设提问,那我就也只能以假设回答您的疑问。”纳西教授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头脑依旧非常敏捷:“遴选出受选者或者是某种可持续的制度来保证稳定可靠的信仰。”
张硕长叹一口气:“谢谢您,教授。非常感谢。”
临别的时候张硕却忽然注意到了一直站在纳西教授边上一言不发的何塞。
这哥们身为房的话事人,姿态放的极低,表现的就像是个专门照顾纳西教授的小跟班一样。
“何塞先生,您的意见呢?您属于哪一派?”张硕好奇之下开口询问了一句。
“我是拯救派,张先生。”
“拯救派?”这个回答可是大大出乎张硕意料之外。
张硕本以为这哥们肯定是不可知派或者是奇迹派的。结果却是个投降派?
“这并不丢人,张先生。也许我缺乏你们的勇气和浪漫,但是与这些相比,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张硕立刻就追问了一句:“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您所秉持的立场需要您背叛议会呢?”
一直站在边上跟着旁听的张铁立刻瞪大了双眼。
要不说莽哥的脑子好使呢!
这个问题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原则上来讲,拯救派确实和其他所有派别都存在本质上的不同。其他的派别想的都是如何自救和对抗,唯独拯救派打从一开始就抱的是投降的心思。
所以说,所有的拯救派到了最后都有变成叛徒的可能吗?
这种事情议会到底有没有考虑到?
“很尖锐的问题,张先生。”何塞并未因为张硕的这个问题而气恼,反而是十分心平气和、非常理智地回答了张硕的问题:“我想拯救派并不存在背叛任何人的可能性,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机会。”
“好,明白了。谢谢。”张硕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那就是最终决战的时候了。与那种东西的决战不可能会演变为影视剧里那种旷日持久的战争,首战即是决战,双方必定会直接倒下一个。
谁也不知道那东西的标准是什么。就算是拯救派,也可能会被一并清洗。
欧皇之前说的很清楚了——咱们都只是试验品,最终都会死的。
在欧皇看来,拯救派和其他派别的最终结局都会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只能是大家的立场而已。
欧皇一开始就认定人类这个整体目前的处境就只是个超大型的实验,所有人都是最终无法幸免的实验耗材。当实验结束的那一刻,这些耗材全都难逃被销毁的命运。
也许拯救派里会有人奸,但绝对不是何塞这种的。何塞这种的只是认为人类不可能赢,而干脆放弃抵抗、跪求对方能够放过自己罢了。
而那些铁杆人奸要么全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就全是极端利己主义者。
指望这两种人能够提供稳定而又可靠的信仰?
说实话,不太现实……。
所以说,这场实验的目的如果是想要筛选出最佳的信仰提供者或者是最佳的信仰提供制度的话。
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如果那东西意识到自己的这场实验从一开始就会是注定失败的。他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张硕想到这里,只感觉不寒而栗!
人类现在缺乏时间,太缺乏时间了。时间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盟友,而是人类的敌人。
如果纳西教授的假设是对的,那么当那东西意识到自己实验失败的那一刻,就是决战来临之时。
甚至于有可能人类连和他面对面发起决战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才只是第四天啊!
第四天!
文明派、升格派、诞生派、奇迹派、不可知派、拯救派,六大阵营就已经全都出现了。
人太聪明了不好、真的不好,会死的。会死的很早、很惨,甚至有可能比死还要惨。
倒不如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也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无知是福啊……。
虽然明白这么大的一口锅无论如何也扣不到欧皇身上,但是张硕依旧很想怒骂一句——欧皇你个王八蛋!你特么到底要干嘛?加速人类毁灭很好玩?你装傻会死吗!
“莽哥,你干嘛去啊?”眼瞅着刚刚告别了纳西教授的张硕立刻转身怒气冲冲地往山上跑,张铁有点莫名其妙。
刚刚不聊的挺好的吗?
怎么这么一会就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往回赶?
“回去揍人!”张硕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如果不是房间大门没办法用踹的,张硕绝对会一脚把房间大门踹开。
“欧皇!你个王八蛋!老子过来揍你了!”张硕一进门就扯开了嗓门嗷嗷了一句。
李丽君出去上班了,在议会的临时医院里重操旧业继续当她的护士。
除了李丽君之外,其他人都在,新来的崔雪也在。
众人本来在一楼的大厅里吃着赵莉莉分发的小零食和水果聊的正开心,结果全被张硕这一嗓子给喊懵了。
“揍我?”欧皇瞟了张硕一眼:“你未必打得过我。”
“我奉劝你别反抗,乖乖叫我揍一顿,别逼我掏枪。”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枪。”
“李军!你想不想揍他?”
“啊?”李军被问的莫名其妙:“说实话,确实想揍他。但是为什么啊?”
“二比一!乖乖叫我们揍一顿,什么事都没有!”
“你试试看?”欧皇身上的气势忽然爆发出来,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没有一丝人味,就像是某种不可认识的东西。
“不是,你们几个想打架能不能出去打?咱这还有孕妇和小婴儿呢。”王英俊抱着膀子在边上打哈哈。
欧阳雪和周文秀感觉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雪有点被吓到了,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上一刻还好好地,怎么忽然之间就会变成这样?
“不行。”赵莉莉开口了。
“富姐?”张硕真没想到赵莉莉会这么说:“不打他一顿我出不来这口气!”
“不行。”赵莉莉摇头:“没有意义。”
“能出气就是意义。够不够合理?够不够充分?”
“这不是他的责任和原因。”赵莉莉能说出来这话,就说明她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全猜中了张硕生气的原因。
“富姐,你就这么向着他?”
“你们两个打不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张硕简直都被气乐了。
“不用试,打不过他的。他的初始等级是7级。”
“孙子!”张硕回过头盯着欧皇:“是男人的话就别还手!老老实实叫我们哥俩揍你一顿!这事就这么算了。”
欧皇看了看张硕,又看了看李军:“本来呢,你好声好气地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你骂我,那现在你就要好好琢磨一下会不会被我揍一顿了。”
“你特么还有理了是吧?你来啊!我就骂你了!你能把我怎么地?孙子!孙子!孙子!”
赵莉莉头一次出现了头痛的表情:“张硕,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癫?”
“说我干嘛?你不如问问这孙子能不能不要那么疯?”
“不是,宅男哥。非打不可吗?”李军一听说要揍欧皇,本来多少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但是一听赵莉莉的话,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
“你们有病啊?”别说欧阳雪了,就连周文秀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雪抱着房安民,想跑回自己的房间却又不敢乱动。
指挥室里的大屏幕却在此刻弹出了一个新的窗口,显示为一条新的信息。
周文秀第一时间冲进了指挥室,打开了那条信息:“诸位,新的任务下来了。”
周文秀直接把那条信息显示在了大屏幕上展示给所有人看——【5日00:00之前,所有人在山外集合。未到者,直接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