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澜喉结动了动，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
他太清楚“签约”二字背后的沉重，前公司的阴影至今仍然像条无形的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正沿着脊椎攀爬上来——霸王条款、被雪藏的三百多个日夜、解约时几乎掏空积蓄的赔偿……
但仔细听沈哥话里的意思，虞星澜拒绝的话卡在了嘴边，轻声问道：“咱们？”
重音落在了“们”字上面，他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复数。
沈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点头：“是啊，连着我，还有小小。”
在定位上，沈哥作为经纪人，依旧主要负责商务部分的对接，小小曾经也是自己的助理，在自己建立个人工作室后，也负担了财务的事务。
三个人，包括虞星澜在内，就是个人工作室的全部人员。
如果昼夜娱乐只说了签约自己一个人，虞星澜是不会考虑的，但对方竟连沈哥和小小也一并要了。
这两个人跟着自己，吃了太多苦了。
他们挤在月租三千的工作室，三平米的茶水间既是化妆间也是会议室，发霉的墙角堆着没拆封的泡面箱。
因为要偿还前公司的债务，工作室每月的财务状况都十分紧张。
接不到线上商务活动的时候，两个月发不出工资也是常有的事。
沈哥有次为了帮他争取一个通告，在甲方公司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他总说啤酒肚是中年发福，可虞星澜知道，那是频繁参加商务酒局喝出来的。
小小明明只需要负责财务就可以了，但还是帮了自己很多，现在几乎已经练就成了全能人才。
昼夜娱乐在业内的风评非常好，在接到导师邀约的时候，他就已经领略到了对方的专业性，沈哥和小小他们两个去昼夜娱乐的确能有更好的发展。
沈哥见虞星澜半天不说话的样子，就明白他的顾虑。
说到底，还是害怕再次被签约束缚。
但他已经将昼夜娱乐发过来的签约条件都看过了，不仅没有任何问题，福利还相当优厚。
沈哥干脆掏出手机，翻出昼夜娱乐发来的初步邀约文件示意给虞星澜，毕竟说再多都不如白纸黑字有说服力。
“你看，他们直接给咱们三保留了独立编制，以后咱们还是一个团队！”
“不仅全额承担你剩下的解约费，还承诺给予最高艺人待遇。”
“哥都替你看过了，待遇和福利绝对是业内顶尖水平，薪酬是阶梯式分成，接的项目越多，拿的比例越高。”
昼夜娱乐发来的签约条款十分全面，几十页的文件，一时半会儿都翻不完。
沈哥快速滑动手机屏幕，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挑着重点讲：“重点是这条——允许你保留个人创作主导权，音乐、舞台企划，只要通过公司风控，想怎么做都行！”
听到这里，虞星澜眼神微动，攥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创作主导权……
曾经的公司是不允许艺人有任何自由。
那些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歌曲，都是他的心血之作。
因为要照顾队友，被强制拉低的舞蹈难度。
还有那些被刻意的针对。
自己写的歌，版权甚至不在自己手里，多么可笑。
自己曾经创作的歌曲，现在的自己一首都不能唱。
前面那些诱人的待遇，对虞星澜来说，都比不上这一条的分量。
确实，这样的邀约条款好得超乎想象，甚至是他从未听闻、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条款用来签约一线艺人也完全绰绰有余。
真会属于自己吗？一个已经过气、年龄也不占优势的“爱豆”？
爱豆更新换代极快，虽说没有固定的黄金期，但普遍活跃时期是在18岁到28岁之间。
在30岁之后，发展就会急速下滑。
这个行业只能吃青春饭。
而他已经25岁了。
和那些20岁左右的年轻人相比，他能创造价值的时间所剩无几。
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优越的条件？这值得吗？
这样的好事真的会落在自己头上吗？
多年来的挫折和失望，让虞星澜已经不敢去轻易相信。
就像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吃过甜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一碗甜到发腻的糖水，第一反应只会是不相信，甚至觉得是假的，或者是不是有毒的。
苦了太久，他已经不敢奢望甜。
沈哥与虞星澜共事了多年，知道他的脾性，见他拿着水杯，手不自觉微微颤抖，沉默不语，就知道他又钻进牛角尖了。
虞星澜有着非常坚强的内核。
练舞练到虚脱，日夜颠倒地练习，他从未喊过累。
曾经被那样打压，被排挤，被雪藏，也从来没有哭过，从不认输。
但过刚易折啊……
也许是原生家庭的原因，他总是很难接受别人的好意，有什么样的困难都是自己扛。
用一层层厚厚的盔甲将自己保护起来，很难有人能真正走近他的内心。
就连自己，也是在共事了多年之后，才取得了他的信任。
“签约”曾深深伤害过他，他一时之间估计很难接受。
如果换作其他公司来邀约，或是其他签约条件，沈哥也不会再劝了。
但这可是昼夜娱乐。
他早就在业内四处打听过，这家公司风评极佳，人人都说好，发展势头迅猛，资源丰富，虞星澜去了那里，绝对不会被亏待。
对方又开出这样的签约条件，足见诚意。
在沈哥看来，虞星澜无论是硬件实力、软件实力，还是心性、努力程度、人格魅力，都是业内顶尖水平，不然当年他也不会毅然决然，跟着虞星澜退出前公司，一路相随。
星星迟早会发光发亮，只是缺了时运，缺了那阵助力的风。
现在，风，不就来了吗？
要是错过了，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沈哥打心底里为虞星澜着急，就怕这小子钻牛角尖出不来，白白错过这次大好机遇。
沈哥的目光变得郑重：“星星，我知道你怕重蹈覆辙，但你看看这个条款——除了合同期内的正常工作范围，你想接商演、开演唱会、出专辑，公司绝不干涉。”
“而且违约条款里明确写着，只要咱们按规矩办事，就算合约到期，你也能全身而退。”
他把手机塞进虞星澜手里：“你自己看看条款，仔细考虑考虑，我和小小商量过了，这次机会，咱们真的不能错过。”
玻璃窗外，麻雀扑棱棱掠过生锈的空调外机，似乎是有一阵强风吹动，周遭的一切声音变得格外清明。
虞星澜阅读手机里白纸黑字的邀约文件，瞳孔骤然缩紧，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此刻像锋利的刀刃，一下下划破他精心构筑的自我保护壳。
心脏如同被重新点燃的机器，又一次重新热烈地跳动起来，烫得他眼眶发疼。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夏天，他抱着一把破二手吉他，坐在人民广场上，路人将他围住，听他唱歌。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安稳落袋的回报。
而此刻，他似乎又一次听到了命运狂风的剧烈回响。
虞星澜抬头与沈哥对视，沙哑地问道：“那你和小小的待遇呢？”
刚刚沈哥一直在说他的，却半个字没有提自己和小小的。
沈哥听他这么问，就知道有戏，咧嘴一笑，拍了拍虞星澜的手臂：“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嘛，依旧是经纪人的职务，还是你的专属经纪人，小小也依旧是你的助理，我们两个五险一金齐全，年终能拿双薪，待遇好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沈哥话锋一转，贼笑一声：“但前提是你得签约昼夜娱乐，你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我们俩只是附带的。”
沈哥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暗自咂舌：“不愧是大公司，套路还是深。”
昼夜娱乐公司的猎头太厉害了。
一定是提前摸清楚了他们这里的情况，才开出这样的签约条件。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他们俩不只是附带的，更是“要挟”虞星澜的关键。
只是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了解虞星澜，看着清冷，其实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
别人对他一分好，他能回报十倍、百倍。
这一次，如果没有他们两个“附赠品”，虞星澜也许会犹豫。
虽然这样说，大言不惭了一些。
但有了他们俩，虞星澜答应签约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就因为虞星澜，他善。
为了他们俩能过得更好，虞星澜会答应的。
他是通过多年相处了解虞星澜的，但昼夜娱乐又是怎么知道的？或者又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人家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得这么好，确实有独到之处。
果然，虞星澜听了沈哥的一番话，表情有所松动，若有所思，渐渐松开了攥紧的手，眼神也变得坚定。
窗外的阳光刺破云层，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或许，这一次，他是该迈出去了。
是啊，爱豆的黄金期很短。
他已经25岁了，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应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尽情燃烧自己才对。
畏手畏脚从来不是自己的性格。
“沈哥，我们试试吧。”
虞星澜细声细语的，但话语却足够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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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总，虞星澜工作室那边已经给了回复，说会考虑，只是他们想要当面再确认细节，正从外地飞过来。”
接收到人事部猎头发来的短信，白梨正在会议室。
会议室内投影幕布蓝光闪烁，宣发部部长正站在台前，用激光笔圈画着选秀节目最终版宣发方案。
白梨指尖划过人事部猎头发来的短信，嘴角微扬。
果然成功了。
其实对于签约虞星澜，一开始他们是没多大的把握。
作为从“霸王条款”泥潭里挣扎出来的艺人，肯定会更加谨慎。
对方宁可单枪匹马成立工作室，也不愿再受经纪公司的桎梏，就是最好的证明。
后来他们了解了工作室的人员构成、现状，并对另外两名成员做了简单的背景调查，心里就有底了。
工作室另外两位成员与虞星澜共事时间超过五年，从前公司就一直在一起，足以可见他们之间的情谊。
至此，他们的突破点也就从虞星澜一个人身上，转移到了整个工作室。
像这种配合多年、黏性很高的团队，他们公司也很乐意接纳。
以昼夜娱乐如今的规模，多收两个人毫无压力。
如果能借此发掘到人才，那才是最大的收获。
白梨笑着在聊天框中扣字：机票给他们报销了。
人事-Ares：收到。
宣传部部长在台上正讲着呢，马上就注意到了台下公然开小差的白总。
换做其他人，她早就咳嗽两声，出声提醒了。
可这是白总，她哪敢啊？
给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
白总一定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只能微微放慢自己演讲的速度。
“这一次我们将进行多平台宣传，包含wb、dY、xhS等平台，利用短视频碎片化传播，每位选手将通过‘3秒高光镜头’预告片，进行预先曝光。”
“利用行业KoL，如音乐制作人、娱乐博主发布盲选选手系列视频，制造‘黑马’、‘预测出道位’、‘冠军热门’等预热话题，制造悬念。”
……
白梨在回完人事部的短信后，就放下了手机，认真听了听节目的各项宣发活动。
一群专业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就是专业。
宣发方案里的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流量密码上。
KoL 矩阵造势、短视频裂变传播、话题热搜预埋，连争议性剧本都设计了Ab两个版本。
在她看来，宣发活动非常成熟，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了。
但在会议最后，白梨还是得做总结，以及最后的拍板。
她只能挑着几个点随便讲一讲：“……方案很扎实，看得出来下功夫了。”
白梨在心中嘀咕，但是只夸也不行，还得给点建议：
“可以提前开放粉丝应援打投通道，打投数据已经接入了第三方监测，这一步应该能极大推动热度和粘性。”
白梨话音刚落，会议室所有人都拿笔书写记下。
宣发部部长也连忙回应道：“好的，白总，我们这边尽快对接执行。”
白梨点点头笑道：“那就这样吧，接下来辛苦各位了，散会。”
选秀节目预告一经宣发，全网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