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木秀高选定的地方是一家普通的日式餐馆。筱木秀高与山本侑子已经先一步来到餐馆的包厢之内点餐,等候着不死川正一的到来。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长谷部一郎将不死川正一送到日式餐馆的门口,便打算独自一人转身离去。
“等等,长谷部。”
身后的不死川正一出声叫住了他,迫使着正打算开着摩托调转车头离开的长谷部一郎刹了车。
只见不死川正一为了防止路人辨认出自己,已经做了全副武装——他戴着长谷部一郎买的帽子,又戴上了墨镜与口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像一个茅卷。
“什么事?”长谷部一郎闷闷地发问道。
“你和我一起进去吧,长谷部。”不死川正一指了指日式餐厅的内部,“这两天的相处,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可靠的人。而筱木副导演会让你来接我,肯定也对你抱有信任,认为你是和我们统一战线的战友,才会放心地让我住在你家。
“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你也没有必要单独一个人离开,人多力量大,你一同参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不是更好吗?”
长谷部一郎沉默着,心中的两团火焰在心底纠缠着。一团明亮的火焰在催促着他加入不死川正一的行动,这是他心底的向往和渴望,也是他重新找回自己的机会;而另一团火焰则散发着阴冷的灰,是他的自卑与怨恨,在告诉着他“你做不到”。
“长谷部?”
不死川正一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长谷部一时之间依旧沉寂在迟疑的深渊中,无法释怀。
不死川正一也许是看出了对方沉默表面下的纠葛,也可能是单纯不想耗费在这等候的时间,他一把拉住长谷部一郎的手臂,想把他从摩托车上拽下来。
但以他平日里写小说的瘦小身板,自然是不可能撼动曾经在拳馆当学徒的长谷部一郎。因而不死川正一这一用尽全力拽着长谷部一郎,对方却坐在摩托车上纹丝不动的画面,便显得尤为诙谐。
“......?你在干嘛??”
但也多亏了不死川正一的这一举动,长谷部一郎的思绪终于从内心的互搏之中挣扎出来,回到了躯壳里。
他愣愣地盯着方才一脸严肃,且正不自量力地拉扯着他手臂的不死川正一,从心底缓缓打出一个无比真诚的问号。
不死川正一松开了手,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挽回刚才因力量不足而丢失的脸面。
“我看你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犹豫模样。”不死川正一解释道,“我猜你是在纠结是要跟着我进去还是离开吧?既然你拿不定主意,那就我来帮你做决定好了——现在跟着我进去。”
不死川正一的手握成拳头,大拇指向他身后的日式餐馆比了比。
长谷部一郎看了一眼面前的日式餐馆,又看了看面前摆着一副严肃面孔的不死川正一,最终还是服下软来。
“哦。”长谷部一郎仓促地应答道。
他将摩托找了一个角落停下,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不死川正一那看似强硬的姿态,他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出本柳真夕美的样子。
这样说来,他以前和本柳真夕美在一起时也是这样。他永远都是那个在犹豫的家伙,而每一次本柳真夕美都会用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帮他这位摇摆不定的闷葫芦轻而易举地做出决定,带着他,又或者是逼迫着他,往更好的方向前进。
无论是在老家时在夜空之下的谈话也好,还是来到大城市以后的同居日子,哪怕现在本柳真夕美已经离去,可她留下的那些看似严厉的话语,却又总是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成为鼓舞他的旗帜,又或者是刺向他的刀刃。
说实话,他现在也还是搞不明白,本柳真夕美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可能对他有那么一点真情,也可能是没有感情,也可能在她心里自己根本不重要。
在外人眼里,她是不讲理的、傲慢的、情绪偏激的、狂妄自大的。可在他的眼里,她就像是一位永远昂扬着的女武神,倔强地指引着周围的任何人前进。苦难不会让她倒下,她会一直举着手里的剑和天平,直到把所有的苦难都斩成碎片,直到世界真正迎来她所宣扬的“公正”。
想到这里,长谷部一郎的心脏莫名其妙又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股难言的哀愁又从他心底的漏洞处缓慢地泄露出来,就像是一缕带着忧伤的烟尘,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不死川正一的身边,跟着他步入了那间日式餐厅。
前往不死川正一与筱木秀高约好的包厢,仅有短短的一段路,可长谷部一郎却莫名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内心那团灰色的火焰总是在他向前迈进的时候,用一连串的负面思绪诘问着他:“你真的可以和他们一起终结自相残杀吗?”“万一在你身上出了差错又该怎么办?”
这些思绪扰的长谷部一郎心烦意乱,可他并未在面色上呈现出来。在他方才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死川正一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包厢的门口。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不死川正一轻敲了两下门,便径直走入了包厢。
长谷部一郎放空着大脑,坐在了不死川正一的旁边。冰冷的桌面让他霎时间清醒了片刻,得以打量起坐在四方桌对面的二人。
左边的男人给人一种浸在旧时光里的温润感。他穿着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毛开衫,里面是熨得平整的白色棉衬衫,头发是本国男士常见的微卷中长发,发尾带着一点不刻意的蓬松弧度,富有艺术家的气息。那双被额前碎发遮住的、浅棕色的眼眸里,也已沉淀了一些岁月的浓度。
右边的女人则穿着一套剪裁利落的炭灰色西装,一丝不苟,没有多余的褶皱,沉稳又冷静。酒红色的长发披散至背后,衬得她就像是职场上那一朵最艳丽和凛冽的玫瑰。
但如今,这朵玫瑰却面容憔悴,那明艳的红发里也夹杂着些许的白色——就仿佛它刚刚才熬过一阵漫长的严冬,花瓣上的雪水还未彻底地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