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隔着屏幕,亲眼看见本柳同学的死状......作为家属来说,不可能不会怨恨的吧。”
不死川正一也垂下眼,思绪仿若飘浮到过去的回忆里。
“你是说对山本御人吗?说没有恨意,那肯定是假的。”长谷部一郎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虽然我知道他只是行使着作为工作人员的职责,可看见她死在温泉池里的那一刻,我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恼怒。
“一想到杀了她的家伙还在这个世界上安然无恙地活着,成为明星受人追捧,依旧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个出租屋里,没有能去的地方,没有该等待归来的人,也没有未来——什么也没有。我就感到没来由的火大。
“可比起怨恨节目组和山本御人,我真正痛恨的......是这个没有出息的我自己。”
长谷部一郎看似镇静,可他微微紧锁的眉毛,轻轻颤抖的语调,和倔强地抿起的唇,都昭示着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麻木。
“如果当时和本柳吵完架之后,我不和她赌气,老老实实地和她道歉,或许她也不会一意孤行地去参加节目,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长谷部一郎低声说道,“以前也是一样,如果我能再有本事一些,也许她也不用一边备考一边再做化妆博主,过得那么辛苦。
“我听别人说,压力很大的人往往最喜欢看这些杀人类综艺抒发情绪,说不定她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后才在上面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只可惜,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许永远都没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吧。”
“长谷部,不要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
不死川正一迅速摇摇头,以一种绝对强硬,却又坚定得令人忍不住聆听的语调阻止了长谷部一郎的发言。
“每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便是独一无二的,长谷部你也一样。”不死川正一开口解释道,“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只要你怀抱着想要变好的信念,愿意忍耐蜕变的痛苦,也可以像本柳同学一样前进,改变自己的人生。而改变,是什么时候去做都不晚的事。”
长谷部一郎瞥了一眼不死川正一,那抹略有些自嘲,又有些懊恼的笑意渐渐爬上嘴角。
“你不明白,不死川。”他回答道,“很多事情,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定好了。无论是天赋也好,还是家庭背景也罢。有的人出生开始的起跑线,是像我们这样的家伙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的成就。有的人自带的天赋,是我们要练习无数百遍才能掌握的技能——就像你的记忆力一样。
“就算我去做出改变,就算再了不起,也许也只是能够碰到别人的起点而已。又能够为我们现在的人生改变多少呢?”
“家庭背景和天赋,是我们生来就注定的。但我们的未来能够走多远,要看我们自己。”
长谷部一郎又向不死川正一看了一眼,攥着裤子的手略微握紧了些,或是害怕,又或是隐忧。
“那如果......努力了一辈子,也没办法出人头地呢?”他问道。
不死川正一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那就收敛自己的锋芒,与其他千千万万人,一同组成这红尘世间,怡然自乐,逍遥自在,也是一种归宿。”
“......理想主义。”
长谷部一郎虽嘴上这般说着,可不死川正一从对方那比先前稍稍放松的姿态,看出长谷部一郎的心情好了一些。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长谷部一郎侧目望向不死川正一,“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终结自相残杀?最原终一我能够理解,他是《弹丸论破》那场节目的亲历者,在失去过去的记忆之后,他会选择终结自相残杀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你却是在参加《死亡游戏》前,就表达出了反对的立场。
“明明终结杀人类综艺这件事,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天方夜谭,可你却一直在坚持着,这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吗?”
不死川正一反过来打量着长谷部一郎,判断出这或许是对方用来转移话题的一种方式。
“说实话,我原本也没能想起来我坚持的理由,但在我知晓《死亡游戏》是一个节目之后,关于过去的那些记忆也逐步苏醒了。”不死川正一解释道,“听说过《血腥大逃杀》吗?”
“我没有看过,但偶尔在送餐时听那些顾客提起过——是个大逃杀节目?”
“那是个人气很高的大逃杀综艺。”不死川正一点头道,“我老爹曾经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也算是‘黑幕’的一种吧。但他最后的下场......”
不死川正一的话语停顿了片刻,他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心底突然冒出的情绪。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呼了口气。他没有选择将自己父亲最后的结局道出来,而是为自己的信念做了一个最基本的总结:
“总而言之,这些杀人类综艺的存在,所杀害的不仅仅是那些为了荣誉、名利、金钱而参与节目的人,就连‘黑幕’本身,也很难逃脱意外死亡的命运。它们的存在滋长人们的欲望,夺取所有卷入其中之人通往未来的可能性,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没有最原终一,我也会发表那些言论。哪怕在别人眼里这件事多么的天方夜谭,但如果没有人尝试去做,那么幻想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现实。”
长谷部一郎观察着不死川正一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疑,眼神坚定得就像是一块巨石。
不知为何,听了不死川正一的话语之后,长谷部一郎的心中也久违地燃起了一团火焰,但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单纯的向往与动力。
......终结自相残杀?
明明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可是从眼前的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异常的可信。
长谷部一郎沉默着,心里那簇方才燃起的微弱火苗,在出租屋阳台的黑夜里轻轻晃动着,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