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医院，手术已经开始了，何燕主刀，大家谈天说地，插科打诨。
说实话，沈在心挺不喜欢这种氛围的，但他知道，很多医生、护士喜欢。
他们说，这样做可以提神，但沈在心却觉得，这样其实更容易分神。
别看接了40个手术，都是些小手术。
因为上午插进来一个大手术，一看排不完，科室主任觉得他们是霸占，给他们拿走了一些，何燕已经给沈在心吐槽过了，这整个下午，可做的也就还剩10多个，而且是人家挑剩下来的。
沈在心一来，进度就一下加快了。
何燕自觉退居助手的位置，时不时还会追问沈在心的手法。沈在心也不藏私，给她介绍说：“外科手术，别人都觉得最重要的是手，其实是脑，手可以熟能生巧，但脑更重要，你对身体各个部位更熟悉，解题有思路，下刀就如神助，久而久之，下刀坚决，你的手功也能进步，轻而易举能上一层楼。”
手术做到8点多。
本身就已经不早了，沈在心进到车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回家。
这时，沈母打电话了。
他以为妈妈打电话是催他回去呢，接起来， 却不是。
沈母说：“何副院长和她老婆来了，说来看我跟你爸，坐了只片刻，就提到了你，我听他的意思，是你离婚了，而他女儿未嫁，两个孩子年龄差不多，现在都让人发愁，我就觉得怪尴尬的，借买油做饭出来了，赶紧给你打个电话，我觉得他不正常，来得蹊跷，要不你就别回来了？”
沈在心脱口道：“不会吧。”
沈母说：“什么不会吧，何燕跟你一样的年龄，我问你，女孩子二十八，还好找吗？本来要不是尤雅来这一回，我会特别欢迎，撮合、撮合你俩，但尤雅这回来，我一看，跟我想的不一样，跟你说的也不一样，她不是那种又丑又凶悍的女人，尤其是对你还有意思，我就觉得，咱能不离就不离，孩子呀，找媳妇，到头来还是原配好呀，原配那才是结发夫妻。”
沈在心愣在车里。
沈母说：“你别说你俩住酒店，光聊天聊一夜，一点别的都没干。还有，我跟你姐没敢放心走，在酒店楼下，碰到你们出来逛街，我跟你姐都看着呢，她偎依着你，怎么可能心里没你？”
沈在心说：“不是。我们离婚是一定的了，妈你就别管了，还有何燕的爸妈，真是的，我才刚去上班，他们想干什么呀？”
沈母说：“正夸你呢，你上午是不是做个大手术？手又快又稳，别人都拿不下来的手术，你才去就能做。院里的那些新设备，医生们用它们，都发挥不出来功能，他说没人能运用好，结果你熟练得跟长你胳膊上一样，他就稀罕呀。再换句话说，在咱们老家，像样的工作死难找，你爸打个电话，人家就给你安排工作，你觉得人家就没有私心？你别回来了，在外头吃点，晚上住新房子，啊，听妈的，咱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既然对人家没意思，沾都不沾，离人家八丈远。”
沈在心说：“行。我知道了。”
不用回家了。
但也得赶紧跑，何燕爸妈在自己家呢，何燕会不会也去？
如果她碰到自己，见了自己，喊不喊自己去？
想到这里，他一溜烟出医院。
出了医院，沿街走了一段，看到了一个琴行还没关门，内心忽地火热起来。
找个地方停车，他就进去了。
里头有钢琴，有吉他，还有古筝，古琴等乐器。
沈在心迟疑了一会儿，带点心虚，挪着别扭的腿儿和僵硬的身子，给跟着自己，不断介绍的老板：“有没有便宜点的吉他，好用，但又不贵，我当练习琴的，将来练好了，再来买一只。”
老板顺手拎下来一把，递过来说：“这个吧，620。”
沈在心脱口道：“我医生，能不能便宜？”
老板震惊地望着他：“人家都说我是学生，没有钱，能不能便宜？你医生是啥特点呀？说你救死扶伤呀。”
真的是说顺嘴了。
沈在心脸红耳热，也不还价了，转了钱，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送教程吧？”
老板给他调一调音，立刻塞过来好几套。
他看出来了，这年轻人脸皮太薄，笑着说：“我也期待你这医生会弹吉他，要不加个微信，你照顾我生意，等我生病了，我也去照顾你生意。”
沈在心想想，日后也免不得让人指导，就赶紧加了。
把吉他拿车上，沈在心再开车，身体顿时多了很多的节奏感，觉得自己与平时都不太一样。
上一世，苦心钻研医术，到头来，老婆嫌弃自己无趣，找个搞艺术的，这一生呢，本想着上一世已经钻研医术钻研得够多了，可以多发展一下兴趣爱好，弥补一下自己枯燥的灵魂，结果碰到尤雅，整个婚姻，就像是被尤雅给囚禁了起来一样，现在终于解放了，心情自然大不一样。
小时候他真的拿过歌曲大赛的亚军。
钢琴他从幼儿园学到小学四、五年级，自我判断，应该在三级左右的水平，后面就没有再学。
他的钢琴老师惋惜得不行，都去过家里，说他是天生有乐感的孩子。
老沈觉得他是想要学费，忽悠人。
当时，老沈正在手把手教小沈「肘后备急方」和「伤寒杂病论」，本来就嫌孩子的时间不够用，眼看钢琴老师来家抢孩子，想象自己若是答应，自己传授不了医术，还要给老师交那么高昂的培训费？
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就这样与音乐无缘。
有时候沈在心会想，他会不会真的学音乐更有天赋呢？
也不是他多少年后突然心血来潮，自我评价有点高，而是他的钢琴老师曾经给他说：“你要好好练琴呀，你有天赋你知道不知道？你学几年钢琴，你的手，修长灵敏，还不是我最惊艳的，我最不敢相信的就是，你才学多久呀，会唱的歌你就能会弹，这是很多人学了多少年音乐都比不了的，这是具有非凡的音乐记忆和音符还原能力，脑子里想的，手就能跟上，这才能做得到的。”
所以多少年后，钢琴老师遇到沈妈妈，还觉得遗憾。
这个学生，他怎么就不学了呢？
他爸非要带他学医，学医了，他可能只是个平庸的医生，但他要是学钢琴呢？因为天赋异禀，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他说不定早成了音乐家。
这种评价对沈在心也是一种激励。
回想起来，心潮澎湃，他随便在街边吃个饭，就匆匆回医院旁边的小区了。
新房子里，本身就静谧冷清，在灯光下，打开乐谱，手抱吉他，整个人的注意力迅速集中起来。
他就对着教材，一步、一步地尝试，两只手的手指做着基本指法和?爬格子练习，他的大脑，开始细细思索五线谱和六线谱的不同。
说实话，懂点音乐的人，如果想学吉他，一开始的难题就在这儿。
如果你完全不懂，你跟着练就行了，哪怕你有吉他老师在教导，他不求你知其然，更不求你知道所以然，他最初的要求是让你能够弹出来一个两个曲目，但如果你能看懂五线谱，那么你拿到六线谱，那一瞬间，你有点懵，你反而有一种迫切的心情，希望把五线谱和六线谱对照起来。
苦无人教。
想了一下，他硬着头皮给姜惟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