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村子上空。修复好的篱笆外,几盏用松脂做的火把明明灭灭,映着启东三人巡逻的身影。李婶家的堂屋里还亮着灯,银镯子妇人正给石头换药,跛脚小子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只紧紧攥着丫丫留下的布娃娃。
“伤口开始结痂了。”李婶放下手里的绷带,皱纹里堆着欣慰,“这孩子皮实,跟他娘年轻时一个样。”她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舔着锅底,把锅里的草药汤煮得“咕嘟”响,“你们仨也别熬着了,我炖了安神汤,喝了好睡觉。”
启东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的夜色。混沌光球在他掌心转着圈,光芒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再去老槐树下看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摸了摸怀里的太阳符——李婶说让他暂时保管,这符在他手里能发挥更强的灵力,“你们先歇着。”
凌羽把刚温好的酒递给逸尘,让他擦一擦白天被蚀骨藤划伤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剑就靠在门边,剑穗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逸尘,你守着屋里,要是有动静就吹笛。”
逸尘点点头,用布蘸着酒往伤口上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放心去吧,我这笛子可不是摆设。”他指了指窗台上的盆栽,那是盆不起眼的三叶草,叶片在月光下微微颤动,“草木朋友会帮我盯着,一有生人靠近就会摇叶子。”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火把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村里大多屋子还黑着,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那是被救回来的猎户家,想必也和他们一样睡不着。路过银镯子妇人家时,凌羽停下脚步,看着院子里那只已经僵硬的黄狗,轻轻叹了口气。
“明天找个好地方埋了吧。”启东的声音很轻,“大黄护了村子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扔着。”
凌羽点点头,眼眶有点热:“等石头好点了,让他来选地方,他跟大黄最亲。”
老槐树下的火把最亮,噼啪作响的火苗把树干上的新芽照得清清楚楚。那些嫩绿的芽苞像镶在树皮上的翡翠,正一点点往缚灵咒的刻痕里钻,把黑色的符纹遮得越来越严实。启东伸手摸了摸树干,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还有一丝微弱的搏动,像老树的心跳。
“这树活过来了。”凌羽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浓密的枝叶。月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织成张银色的网,“逸尘的法子真管用,连树都帮着咱们。”
启东把太阳符从怀里掏出来,木牌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金光,符纹里的金粉像活了一样在流动。“你说,这符和血月崖的封印,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摩挲着符上的太阳图案,“李婶说建村时就有这符,难道咱们的祖辈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凌羽接过木牌,指尖刚触到符纹,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涌,和自己的灵脉之火产生了共鸣,剑穗上的红绳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这符……在回应我的灵力。”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就像……就像认识我一样。”
启东凑过去,把自己的手也放在木牌上。混沌之力刚涌过去,太阳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把整个老槐树冠都照得透亮!那些嫩绿的新芽在金光中疯狂生长,转眼间就爬满了整段树干,形成道密不透风的绿墙,缚灵咒的刻痕彻底消失了,连一点黑印都没留下。
更奇的是,金光中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萤火虫似的在空中盘旋,慢慢组成几个模糊的图案——有血月崖的祭坛,有戴着银色面具的祭司,还有三个手拉手的人影,看身形像是年轻时的启东、凌羽和逸尘!
“这是……”凌羽的呼吸都屏住了,“是祖辈的记忆?”
光点组成的图案还在变化,三个年轻人影正围着太阳符跳舞,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随着他们的动作,太阳符的金光越来越亮,竟在半空中形成个巨大的光盾,把整个村子罩了起来。光盾接触到月光的地方,还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像层流动的水。
“是护村结界!”启东又惊又喜,“祖辈用太阳符和三家灵力,在村子周围布了结界!难怪以前山里的野兽从不靠近,不是因为胆子小,是进不来!”
光点渐渐散去,太阳符的光芒也恢复了柔和。凌羽捧着木牌,手心全是汗:“那为什么结界后来没用了?那些黑衣人不是照样闯进来了吗?”
“可能是因为……”启东的声音沉了下去,“结界需要三家灵力共同维持,这些年咱们三家的后代要么忘了传承,要么散居各地,灵力断了,结界自然就弱了。就像血月崖的封印,少了一家守护就会松动。”
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混沌拳不能丢,等你遇到姓凌的姑娘和吹笛子的小子,就知道为啥了。”当时只当是胡话,现在想来,爷爷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逸尘呢?”凌羽突然想到,“他的灵力还没试过呢。要不明天找他来试试?说不定能让结界更结实。”
启东刚点头,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两人立刻转身,火把的光扫过去,只见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篱笆后面,露出半张脸——是丫丫!小丫头怀里还抱着布娃娃,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是偷偷跟出来的。
“丫丫?你怎么来了?”凌羽赶紧走过去,把小女孩抱起来。丫丫的身子冰凉,吓得浑身发抖,却倔强地抿着嘴,没哭出声。
“我……我想娘了。”丫丫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住凌羽的衣襟,“娘说……说看到光就不怕了……刚才的光好亮,娘是不是看到了?”
启东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把太阳符凑到丫丫面前,木牌的金光温柔地笼罩着小女孩:“是,你娘肯定看到了。这光是在保护咱们,等光更亮了,你娘就回来了。”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指着太阳符上的图案:“这上面的圈圈,跟娘给我画的饼一样。”
凌羽和启东相视一笑,心里的沉重淡了些。是啊,太阳符上的太阳,不就像李婶烙的槐花饼吗?都是暖的,亮的,能给人希望的东西。
就在这时,老槐树突然轻轻晃动起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提醒什么。逸尘的笛声突然从村子深处传来,急促而尖锐,显然是出了急事!
“不好!”启东立刻抱起丫丫,凌羽握紧长剑,两人朝着笛声的方向飞奔而去。火把的光在夜色里划出两道残影,太阳符被启东紧紧攥在手里,随着他的奔跑,符纹里的金粉不断洒落,在身后留下一串金色的脚印。
跑到李婶家附近时,就见院子里的三叶草盆栽已经蔫了,叶片全部蜷缩起来,显然是被邪力侵蚀了。逸尘正站在院门口,玉笛横在胸前,青光在他周围形成道屏障,屏障外围着五个黑影,个个手持弯刀,帽檐上的银边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和磨坊的刀疤脸是一伙的!
“你们总算来了!”逸尘的额头上渗着汗,青光屏障已经出现裂痕,“这些人是从后山绕过来的,避开了老槐树的结界!”
黑影们见启东和凌羽回来,立刻分出两人朝他们扑来。弯刀上的黑雾比磨坊的更浓,显然是被更强的邪力加持过。启东把丫丫往凌羽怀里一塞:“带她进屋!”
混沌光球暴涨,金光与黑雾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启东趁机凝聚混沌矛,矛尖直指最前面那个黑影的胸口,却被对方用弯刀硬生生挡住!黑影的帽檐被震得抬起,露出张年轻的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是被黑雾完全吞噬的祭司。”逸尘的笛声陡然拔高,青光顺着黑影的弯刀往上爬,试图侵蚀邪力,“他们已经没有神智了,只能靠本能杀戮!”
凌羽把丫丫塞进屋里,反手锁上门,长剑立刻出鞘。灵脉之火与太阳符的金光产生共鸣,剑身上竟泛起一层金红色的火焰,像条燃烧的蛇。她一剑劈向偷袭的黑影,火焰瞬间将对方的弯刀烧得通红,黑影惨叫一声,手腕被烫得冒出黑烟。
“这剑……”凌羽又惊又喜,“太阳符的力量传到剑上了!”
启东见状,立刻将太阳符抛给她:“你拿着符,我来主攻!”
凌羽接住木牌,将灵力注入其中。太阳符的金光立刻顺着她的手臂流进长剑,火焰变得更加旺盛,连空气都被烧得扭曲起来。她的剑招变得又快又狠,金红色的火焰所过之处,黑雾纷纷消散,黑影们像是见了克星,纷纷后退。
“快毁掉结界的薄弱点!”领头的黑影突然喊道,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他挥舞着弯刀,指挥另外三个黑影扑向老槐树的方向,“祭司大人说了,只要打破光盾,黑雾就能彻底笼罩村子!”
启东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这些人是想故技重施,在老槐树上重新刻下缚灵咒,破坏护村结界!“休想!”他的混沌矛带着破空之势,拦住了冲向槐树的黑影,金光与弯刀碰撞,火星子溅得满地都是。
逸尘的笛声也转向老槐树的方向,青光顺着地面蔓延,在树根周围织成道光网,阻止黑影靠近。“草木朋友,帮帮忙!”他喊道,笛声变得更加急促。
随着他的呼喊,老槐树的枝叶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无数根枝条像鞭子一样抽向黑影,枝条上的尖刺闪着寒光,把黑影们抽得连连后退。有些枝条甚至缠住了黑影的脚踝,往泥土里拽,像是要把他们活埋!
“这树成精了!”一个黑影惊恐地喊道,弯刀砍在枝条上,只留下道浅浅的痕迹,枝条反而勒得更紧了。
凌羽趁机挥剑砍倒两个黑影,金红色的火焰将他们的身体烧成灰烬,连点黑烟都没留下。她转身看向启东,发现他正被领头的黑影缠住,混沌矛上的金光有些暗淡,显然是灵力消耗过大。
“我来帮你!”凌羽的长剑直刺领头黑影的后背,火焰顺着剑穗的红绳蔓延,像条火蛇。领头黑影察觉到危险,猛地转身用弯刀格挡,却被火焰烫得惨叫一声,弯刀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启东抓住机会,混沌矛贯穿了他的胸膛。黑影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嘴里涌出黑血,断断续续地说:“结界……迟早会破……黑雾……终将降临……”
他的身体化作黑烟消散前,怀里掉出个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个扭曲的太阳符,和刀疤脸胸口的图案一模一样。启东捡起令牌,发现背面刻着个“三”字,像是编号。
“还有至少两个这样的头领。”启东把令牌收好,眉头紧锁,“看来他们的势力比我们想的大得多。”
最后一个黑影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跑,却被老槐树的枝条缠住脖子,硬生生勒死在树干上,尸体很快就被枝条吸收,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村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有火把还在噼啪作响,映着三人疲惫的脸。逸尘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玉笛上的青光已经变得很淡:“这些人比磨坊的厉害多了,灵力至少强了一倍。”
凌羽把太阳符递给启东,指尖还在微微发烫:“太阳符的力量能克制他们,但刚才消耗太大,得让它歇歇。”她看向屋里,门缝里透出灯光,丫丫肯定还在里面害怕,“我去看看丫丫。”
启东点点头,走到老槐树下,把太阳符贴在树干上。木牌的金光与树的灵力产生共鸣,护村结界的光盾重新变得明亮,甚至比刚才更结实了,月光洒在光盾上,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辛苦你了,老伙计。”启东拍了拍树干,枝条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像是在回应。
逸尘走过来,看着光盾上流动的波纹,若有所思:“这结界只能挡住小股敌人,要是那个‘祭司大人’亲自来,怕是撑不了多久。”他想起黑影临死前的话,“他们好像很确定能打破结界,说不定有什么秘密武器。”
启东捡起地上的弯刀,刀身还残留着黑雾,在光盾的照耀下发出“滋滋”的响声。“不管是什么武器,我们都得守住。”他的声音很坚定,“这里是我们的家,不能让黑雾玷污了。”
逸尘点点头,笛声轻轻响起,柔和的调子像月光一样洒在村子里,安抚着受惊的生灵,也安抚着三人疲惫的心。
屋里,凌羽正抱着丫丫讲故事,讲忆念泉的光,讲血月崖的风,讲他们三个如何打败黑影。丫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再害怕,小手紧紧攥着太阳符的木牌,像是握住了全世界的光。
窗外,老槐树的枝条在月光下轻轻晃动,护村结界的光盾泛着柔和的光泽,将整个村子拥在怀里。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传来几声狼嚎,却不敢靠近光盾半步。
启东靠在墙上,望着光盾外的夜色,握紧了手里的混沌矛。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那个神秘的祭司大人还在暗处窥伺,更多的黑影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身边有并肩的伙伴,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手里有祖辈传承的力量,还有这棵会帮忙的老槐树。只要这些都在,再浓的黑雾,再强的敌人,都无法摧毁他们的希望。
夜色还很长,但火把会一直亮着,太阳符的光会一直照着,他们的脚步也会一直坚定地向前。因为他们知道,黎明总会到来,而他们,要做迎接黎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