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地宫顶部的石缝渗进来时,启东三人正带着最后一批获救者穿过藤蔓通道。那些被月光染得泛青的藤蔓,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将清晨的露水抖落在人们肩头,带着草木独有的清新气息。走在最前面的老婆婆攥着凌羽的手,干枯的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灵脉印记,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孩子,你们是天上派来的吧?”
凌羽笑着摇头,帮老婆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她转头看向身后,启东正背着一个腿部受伤的少年,逸尘则在清点人数,玉笛斜插在腰间,指尖还沾着藤蔓的汁液。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给三人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启东眉骨上的疤痕都柔和了许多。
“前面就是密林边缘了。”逸尘忽然停下脚步,笛声轻颤,“我的草木朋友说,外面有不少陌生气息在徘徊,应该是黑袍教徒的眼线。”他摘下一片沾着露水的叶子,叶片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不过别担心,我让荆棘丛设了几道屏障,他们暂时闯不进来。”
启东将少年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从背包里掏出伤药:“我们得分开行动。凌羽,你带大家往东边走,那里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足够容纳这些人。我和逸尘去引开眼线,傍晚在小屋汇合。”他看向老婆婆,“您认识路吗?东边山坡上有棵三人合抱的老松树,小屋就在松树后面。”
老婆婆点头如捣蒜:“认识认识!我年轻时常去那附近采蘑菇呢。”她拍了拍凌羽的手背,“孩子,你们要当心啊,那些黑袍子凶得很,上次我家老头子就是被他们……”话说到一半,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抹了把脸,推着凌羽往东边走,“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凌羽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向启东,目光在他手臂的擦伤处顿了顿。启东读懂了她的担忧,抬手拍了拍腰间的匕首:“放心,我们有分寸。”逸尘也晃了晃玉笛,笛身泛着淡淡的青光:“我的草木军团可不好惹,保管让那些眼线有来无回。”
看着凌羽带着人群消失在密林深处,启东才收回目光,从背包里掏出两块压缩饼干,一块塞给逸尘,一块自己咬了半块:“说说看,你的‘草木军团’有什么新招数?”
逸尘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我让牵牛花藤在必经之路上织了张网,上面的刺涂了麻草汁,沾到就会浑身发麻;还让含羞草当哨探,只要有人靠近就会闭合叶片,咱们能提前知道动静。”他指了指左边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刚才有三个人踩进了荨麻丛,现在估计正疼得嗷嗷叫呢。”
启东失笑:“亏你想得出来。”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饼干屑,“走吧,按原计划,往西边绕一圈,把他们引到黑风口。那里地势险,你的草木在那儿能发挥最大作用。”
黑风口是片乱石嶙峋的山谷,风从谷口灌进来时带着哨子般的尖啸,故名“黑风口”。两人刚走到谷口,逸尘的玉笛就发出了急促的颤音:“来了,七个,都带着家伙。”他指尖在地面一点,脚下的碎石缝里立刻钻出数根灰黑色的藤蔓,像蛇一样迅速缠上附近的岩石,“左边的石壁后适合埋伏,你去那边?”
启东点头,身形一闪隐入石壁的阴影里。他摸出腰间的短刀,刀身映着谷口的晨光,在刃口淬了点逸尘给的麻草汁——这是昨晚在地宫找到的配方,说是能让中招者半个时辰内浑身无力。
没过多久,七个穿黑袍的教徒果然追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独眼男人,腰间挂着柄锈迹斑斑的弯刀,走路时腿有点跛,应该是之前被启东踹中的魁梧教徒的手下。“老大说了,见人就抓,死活不论!”独眼男啐了口唾沫,“那丫头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跑不快,肯定是躲进这附近了,给我仔细搜!”
教徒们刚分散开来,逸尘的笛声就幽幽响起。那些缠在岩石上的灰黑色藤蔓突然暴起,像鞭子一样抽向离得最近的两个教徒——“啪!”藤蔓抽在他们背上,两人疼得嗷嗷叫,转身挥刀去砍,却发现藤蔓滑不溜丢,刀刃根本砍不断。更诡异的是,被抽到的地方很快泛起红肿,胳膊渐渐抬不起来。
“有埋伏!”独眼男怒吼一声,弯刀出鞘,“是那个吹笛子的小子!给我把他找出来!”
就在这时,启东从石壁后闪出,短刀精准地劈向独眼男的手腕。独眼男反应不慢,弯刀回格挡开,火星溅在他脸上,他却咧嘴一笑:“找到你了!”另一只手突然甩出一把飞镖,直取启东面门。
启东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飞镖擦着他的耳际钉进石壁,镖尾还在嗡嗡震颤。他借力向前一冲,短刀贴着弯刀滑下,刀背重重磕在独眼男的跛腿上。独眼男吃痛,单膝跪地,启东正想补上一刀,剩下的四个教徒已经围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将他裹在中间。
“笛音扰心,找死!”一个教徒挥剑砍向逸尘藏身的方向,却被突然从地下钻出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刚爬起来就被一根带着倒刺的藤蔓缠住了脚踝,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逸尘坐在一棵老松树的树杈上,玉笛凑在唇边,手指灵活地跳跃着。他脚下的树枝突然向下弯曲,像只大手抓住一个试图爬树的教徒,猛地一甩,那教徒尖叫着飞进黑风口深处,被呼啸的狂风卷得没了踪影。“别急着找我呀,”他笑着扬声,“地上的‘小玩意儿’还没玩够呢。”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裂开数道缝隙,涌出粘稠的泥浆——那是逸尘用“腐叶汁”混合雨水调配的“陷阱泥”,沾到身上就像被胶水粘住,越动越沉。两个教徒不小心踩进去,很快就陷到膝盖,手里的武器也掉在了地上。
启东这边压力骤减,他瞅准独眼男的破绽,短刀斜劈,逼得对方只能弃刀自保。“哐当”一声,弯刀落地,独眼男刚想摸腰间的暗器,启东已经一脚踩住他的手背,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说,你们教主在哪?血月仪式准备在什么地方举行?”
独眼男梗着脖子不吭声,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逸尘从树上跳下来,玉笛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说?那我让你尝尝‘痒藤’的厉害。”他吹了个短促的音符,独眼男脚边立刻钻出几根浅绿色的细藤,藤尖带着细小的绒毛,刚碰到他的脚踝,独眼男就猛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那绒毛会刺激皮肤产生强烈的痒意,比疼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说!我说!”独眼男熬了不到半炷香就撑不住了,“教主在血月崖!仪式就在崖顶的祭坛!”他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看向远处的山峦,“那里有座千年黑曜石雕像,是用百万人的怨气炼化的……听说,那些人都是当年背叛教主的部族,教主被囚禁了三百年,出来后就……就屠了他们全族,用怨气铸了这尊像。”
启东和逸尘心头一震。三百年囚禁,部族背叛?这让“唤醒魔物”的动机多了层扭曲的复仇意味。
“血月升起时,雕像睁眼,就能打开冥界通道,让那些背叛者的魂魄永世受折磨……”独眼男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我们也怕,可教主说了,完成仪式后,我们这些追随者都能获得永生……”
“永生?”逸尘冷笑,“用别人的魂魄换来的,也配叫永生?”
启东继续追问:“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点?”他脚下稍微松了点劲。
“除了教主和几个长老,就我们这些负责外围警戒的……”独眼男痒得眼泪都出来了,“求你们让这玩意儿停下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逸尘吹了个长音,痒藤立刻缩回地里。他蹲下身,玉笛在独眼男面前转了圈:“最后一个问题,血月崖怎么走?”
独眼男哆哆嗦嗦地指着黑风口深处:“穿过这条山谷,一直往南,看到三座连在一起的尖峰就是……千万别去,那地方邪门得很,去年有个弟兄想偷偷跑进去看,结果被崖下的黑雾卷走,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启东捡起地上的弯刀,掂量了一下,扔给逸尘:“留着防身。”他看了眼陷在泥浆里的教徒,“这些人怎么办?”
逸尘吹了声口哨,山谷两侧的藤蔓纷纷垂落,像秋千一样荡到教徒面前:“让他们挂着反省反省吧,等我们回来再说。”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吧,去看看那血月崖到底藏着什么鬼。”
两人穿过黑风口时,风啸声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号。启东攥紧了短刀,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滑。他转头看了眼逸尘,少年的侧脸在风声中显得格外沉静,玉笛在他指间转着圈,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邀约。
“怕吗?”启东突然问。
逸尘笑了笑,笛声随着风飘出去:“有你在,怕什么?再说,我的草木朋友会保护我们的。”他指向远处的灌木丛,那里有几朵蓝色的小花正在朝他们点头,“你看,它们说前面的路还算安全。”
走了约两个时辰,果然看到三座尖峰矗立在云端,峰顶尖削如刀,崖壁上隐约能看到人工开凿的石阶,蜿蜒向上直到云雾深处。山脚下有片诡异的树林,所有的树叶都是黑色的,连阳光照在上面都泛着青灰色的光——那就是独眼男说的“黑树林”。
“这地方的死息太重了。”逸尘刚靠近树林边缘,玉笛上的青光就黯淡了大半,他试着放出几根藤蔓探路,藤蔓刚触到黑树林的土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黑色的汁液顺着藤尖滴落,“我的草木……受不了这里的气息。”
启东从背包里翻出之前在地宫找到的护身符——那是用向阳花的花籽串成的,逸尘说能抵挡些阴邪之气。他给逸尘戴上一串,自己也戴了一串,又掏出小布包:“你奶奶的艾草粉还有多少?”
“只剩半包了。”逸尘撒了些在两人周围,艾草粉遇到空气立刻冒出白烟,白烟接触到黑树林的边缘,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灼烧某种无形的东西,“只能勉强护住我们不被死息侵蚀,但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两人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踏入黑树林。刚走没几步,就听到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启东循声望去,只见树干上布满了人脸形状的树瘤,眼睛的位置凹陷着,正幽幽地盯着他们——那些人脸的表情痛苦而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哀嚎。
“别看它们的眼睛。”逸尘低声提醒,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放出的藤蔓已经完全枯萎,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泛起一丝苍白,“那是怨气凝结的幻象,会勾走人的心神。”他将最后一点艾草粉撒在脚下,“我们得快点穿过去,这粉撑不了多久。”
越往树林深处走,空气越冷,那些人脸树瘤的眼神也越来越怨毒。有几次,启东差点被幻象迷惑,总觉得树瘤后面藏着呼救的人,但每次都被逸尘的笛声拉回神思。逸尘的脸色越来越白,玉笛的声音也渐渐微弱,显然维持清醒对他消耗极大。
“快到出口了!”启东看到前方透出一丝光亮,他背起脱力的逸尘,用短刀劈开挡路的黑树枝——那些树枝像活物一样缠上来,被刀砍中后竟流出暗红色的汁液。
冲出黑树林的刹那,两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眼前的石阶比想象中陡峭,几乎是垂直向上,石阶两侧的崖壁上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随着两人的脚步亮起,像一条条流血的蛇。启东数了数,一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每一级都比前一级更冷,到最后几十级时,连向阳花籽串都失去了光泽,表面蒙上了一层灰黑色。
崖顶的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这里果然有座祭坛,比地宫的祭坛大上三倍,中央立着尊黑曜石雕像,高约十丈,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雕像脚下刻着巨大的血月图腾,图腾的沟壑里灌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应该是新鲜的血液。
祭坛周围站着八个黑袍长老,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地宫逃脱的魁梧教徒,他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到启东两人,眼中燃起了狠厉的光:“教主果然没说错,你们会自投罗网。”他咳了两声,嘴角溢出黑血,“别以为毁了地宫的核心就有用,这尊雕像才是真正的冥界钥匙……教主说了,等他报了三百年的仇,整个大陆都得给他陪葬!”
启东扶着逸尘站起来,短刀紧握在手中:“有我们在,他的仇报不了。”
逸尘喘着气,玉笛重新举到唇边,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就算草木帮不上忙,我还有这口气。”他看向天空,云层开始变红,血月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得快点,没时间了。”
八个长老同时举起骨杖,图腾里的暗红色液体开始冒泡,雕像的眼睛位置渐渐亮起红光。魁梧教徒狂笑:“晚了!血月还有一炷香就升起了,没人能阻止雕像睁眼!”
启东突然想起地宫石碑上的话——黑曜石心,畏炽阳,忌强光。他看向逸尘:“你的笛声能引来阳光吗?哪怕只有一瞬。”
逸尘一愣,随即点头:“我试试!但需要时间凝聚灵力……”
“我来给你争取时间!”启东纵身跃起,短刀带着混沌之力劈向最近的长老,刀身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他知道,这是阻止血月仪式的最后机会,哪怕拼上性命,也不能让那尊雕像睁眼。
阳光穿透云层的那一刻,启东仿佛看到了凌羽带着获救者在猎人小屋等待的身影,看到了老婆婆采蘑菇时的笑容,看到了逸尘的草木在阳光下舒展的模样。他握紧短刀,迎着红光冲了上去——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