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介休城在熹微的晨光中缓缓苏醒,昨夜里风雪已悄然停歇,少了风雪的雕琢,这座城倒别有一番质朴而宁静的韵味。
第一缕阳光轻柔地穿过淡薄云层,洒落在介休城内,为街巷增添了几分清亮。街巷中,积雪仍厚厚地铺了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连青石板那细密的纹路都被严严实实地掩埋其中。
介休署衙大堂之内,刘长宏眉头微微簇起,抬手挥退了躬身待命的斥候,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情报,目光紧紧落在摊开的舆图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也正在这时,回廊里传来两道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冬日的暖阳斜斜照进廊下,将两个身影拉得长长的,林元正与刘武轩踩着晨光快步而来。
到了堂门口,两人也没多拘谨,刘武轩先探着脑袋,兴奋地喊了声:“阿耶,我俩来瞧瞧那石碑是否已解开!”
一旁的林元正跟着上前半步,抬手拢了拢棉袍领口,声音比刘武轩沉稳些,却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刘师,我和武轩见这大堂门开着,便想着过来问问石碑的事。”
刘长宏闻声抬眼,紧绷的眉头不自觉松了些,目光落在两个少年身上,语气少了几分方才的凝重:“你们倒是来得凑巧,晨早我已经将其解开,里头倒是有发现。”
说罢,他抬手取过案上那个被素色帛布层层裹着的包裹,指腹轻轻蹭过布料边缘,动作透着几分谨慎。
那帛布颜色微微泛黄,原先应当乃是淡黄色,也是矜贵之物,此时却是已然褪色,边缘还有些磨损。
“这便是从石碑之中取出来的物件,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究竟是什么,你们且等着,咱们一同拆开来瞧瞧。”
话音刚落,刘武轩眼睛一亮,便按捺不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向包裹,指尖都快要碰到帛布了,林元正却及时抬手挡在他身前,轻声道:“别急,先听刘师说清再看。”
刘长宏微微颔首,看着两个少年眼中藏不住的好奇,轻笑道:“家主,我早让人试过了,倒是不用担忧,这帛布除了老旧,没别的问题。只是这里头的物件,隔着布只觉触感软软的,眼下还猜不透到底是何物。”
“刘师,还是谨慎些为好。隔了这么多年,谁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可不能掉以轻心。”
林元正紧绷的神色松了些,却仍没放下戒心,拱手道:“还请刘师寻几根小木条来,我们用木条挑开帛布察看,万一里头有机关或毒物,也能有些反应的时间,多少也能避开风险。”
刘长宏听了,眼底掠过一丝赞许,点头道:“家主说得在理,谨慎些总没错。”
言罢,他站起身,走到大堂外吩咐了声,命护卫取来几根细木条。
林元正目光无意间扫过案桌,落在一张字条上,定睛看去,只见上头写着:“寅时五刻,唐军李道宗率步卒三千出城,向东而去,寅时七刻,窦琮率两千轻骑尾随其后。”
刘长宏转身时恰好撞见林元正盯着字条的目光,脚步顿了顿,倒没立刻出声打断。
待护卫送来木条退出去,他才缓步走到案边,眼底藏着几分对少年心思的考量,顺势发问:“这是今早刚收到的斥候回报,唐军动向蹊跷,你既瞧见了,也说说看,这两拨人马一前一后向东而去,会是奔着何处去?意欲何为?”
林元正连忙移开视线,双手拢在袖中稳住心神,轻声向刘长宏请教:“刘师,既然唐军两拨人马都往东去,且其中还有三千步卒,不知东方方位可有什么重要城县,或是有军营驻扎在那里?”
刘长宏顺着舆图上的北方方位扫了一眼,指尖轻轻点了点空白处,语气笃定:“东方百里之内,既无城县,也没有常驻的军营,先前斥候探查得仔细,那一带多是荒坡野岭,连像样的村落都少。”
“难不成……李唐是等不及想打介休城的主意?”刘武轩往前凑了半步,眼神发紧,语气也沉了些,“那前后加起来五千兵马,莫不是专门为了围剿咱们而来的?”
“以我之见,这应当不太可能。”林元正抬手挠了挠鬓角,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李唐要是真想打介休城,必然会率大军压到介休城外,再把咱们南北突围的路堵死才对。可他们偏往东边去,那边全是山谷悬崖,还靠着汾水,别说大军围剿,连像样的行军路都没有,怎么会选这种地方动手?”
“山谷?”刘武轩猛地一拍手,眼睛亮了起来,转头看向林元正,“家主,你可还记得昨日阿耶跟咱们说的战事?就是用俘兵去伏击李唐援军粮草的那一仗,这唐军往东去,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林元正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开口追问:“是雪谷那边?这么说,唐军这举动,是为了去接应屈突通的粮草辎重?可这实在有些说不通,护运粮草而已,何必要派五千兵马,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
“家主,他们这么做,其实是在防备咱们!”刘长宏抬眼扫过两人,眼底藏着对战事的了然:“昨日我带伏兵伏击,把他们的援军消磨殆尽,动静闹得不小,想来他们是怕了,担心咱们再设埋伏,才特意派五千人护着粮草!”
“阿耶,既然他们是怕咱们再设伏,那咱们眼下要不要有所行动?”
刘武轩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望着刘长宏追问,“难不成就看着他们把粮草护走?咱们要不要趁机再做一次埋伏,将这五千兵马留在雪谷里?”
刘长宏抬手拍了拍刘武轩的肩膀,指尖带着几分沉稳的力道,试图压下他眼里的急切,语气放缓了些:“别急,唐军的动向,咱们还得再琢磨琢磨。”
其实,刘长宏心里也在权衡利弊。再次设伏虽有可能给唐军造成重创,但己方兵力有限,一旦设伏失败,不仅会暴露撤离计划,还可能陷入唐军的反击,导致局面失控。况且,撤离介休城是既定计划,不能因一时冲动而改变大局。
“刘师,莫非你已经决定,不再趁机埋伏唐军了?”林元正有些听明白出来刘长宏话里的意思,他往前半步,目光落在刘长宏脸上,语气里有些斟酌。
刘长宏微微颔首,抬眼看向林元正,眼底藏着几分沉稳:“没错,此时再设伏风险太大,咱们手里已没有两万伏兵可用,不能再冒进。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先把眼下的事理清,尽早撤离介休城才是正经。”
林元正闻言并未惊讶,微微点了点头,轻声接话:“刘师思虑周全,咱们本就定下两三日后撤离,此时确实不该为伏击再耗兵力。”
他抬眼看向舆图,眉头微蹙着,继而说道“只是若唐军以此游离在介休城外,会不会搅了咱们撤离的谋划?”
“此前我也有此担忧,不过如今想来,多半是多虑了。”刘长宏指尖在舆图上的雪谷与西南岔路间划了道浅痕,语气笃定:“据细作来报,李唐驻守柏壁的军力本就不足,再加上粮草紧缺,此番出动五千兵马已是破釜沉舟之策,他们想来也不敢长时游弋在外,一旦真不回城驻守,那柏壁城可就有些危在旦夕了。”
林元正紧绷的肩膀悄悄垮了些,心里那股悬着的劲总算回落了不少,他目光落在舆图上那道浅痕处,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案沿,先前拧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真没劲,还以为能跟唐军好好厮杀一场。”刘武轩垮了垮肩膀,语气里有些失落,长叹了一口气后,又抬手拍了拍案上的帛布:“阿耶,家主,既然暂时不与唐军交锋,咱们先看看这帛布里到底是何物件罢?”
刘长宏与林元正闻言,相视一笑,他们深知刘武轩年少气盛,渴望征战立功,这股子冲劲虽可贵,但在这乱世之中,有时也需沉稳避战,不至于陷入困境………
刘长宏率先将手中的木条递给林元正,示意一同开启这神秘包裹。林元正深吸一口气,接过木条,小心翼翼地挑起帛布。
随着帛布缓缓一层层揭开,一个用丝绢层层包裹的物事映入眼帘,刘武轩早已忘了叮嘱,忍不住凑得更近,眼中满是好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