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螳螂与黄雀
纨素点点头，道：“剩下的事儿就没什么复杂的了。翻海帮的雷总瓢把子一心想要独力捉住我，从而抛开天外楼和大长公主，自己来跟离恨天谈条件。事实上，他也确实带了足够的人来，也做了尽量完善的准备。翻海帮这次带了超过三百精锐来扬州，又有那样的‘天罗’‘地网’在手，即使真要在凤鸣大会现场出手，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胜算了。”
林清昼笑道：“你这话我可不信。你师父总说，她自己本事虽不济，但收的你这徒弟却是万人敌。就说今日，奚公子若是没有跟那伙计下楼而中了埋伏，在那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就算翻海帮二百人全出动了，再带上这么两张破网，就真能捉得住你？”
纨素叹一口气，道：“翻海帮若想着正面来捉我一人，确实需要点正经本事，不是靠堆人数就能成事的。但是若是他们在凤鸣大会上发难，再以或被罗网所擒、或被暗器所伤的无辜江湖人的性命，威逼我束手就擒，难道我能不顾离恨天的声名，独自遁走？……天外楼使计诱我单刀赴会，自投罗网，这个意外破坏了翻海帮预先的计划。所以雷焚海也耍了个心眼，预先在周围埋伏了些善使暗器的弟子之外，还让他的义子孟昀带着那张‘天罗’，到了亭子顶上，等待时机撒网捉我。而那张‘地网’——按它的大小和形状来看，翻海帮织这么一张网，恐怕本来就是用来在踏歌行酒肆对付天外楼的。”
奚笪想了想，笑道：“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这话拿来问天外楼和问翻海帮，他们一定是各有各的答案了。”
纨素轻笑道：“是啊。天外楼的人藏在暗处，想等翻海帮先出手。他们想着，翻海帮若能独立成事，捉住了咱们呢，那张网罩在踏歌行的亭子上，总不可能把房子拆了，把亭子一并带走？到时候只消突然翻脸，不许翻海帮的人走楼内的通道，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自己出人手接管俘虏。大长公主的嘱托就算是完成了。到时候大长公主跟离恨天谈条件时，离恨天厌恨雷焚海出手反噬恩人，想必在把子珠交出或毁掉的时候，下决心也会下得更痛快些。这便是拿翻海帮当做螳螂，拿自己当做黄雀的一计。”
纨素喝一口茶，接着道：“但若是翻海帮成不了事儿呢，就得分两种情况讨论了。若是翻海帮优势明显，掌控住了局势，只是我性子太烈，想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天外楼倒也不介意出手，助翻海帮一助。但若是我真有什么师门秘传的神仙手段，翻海帮对上我，只有一触即溃的份儿呢——天外楼完全可以倒戈到我这边来，装一把好人，带人’受大长公主之命’来讨伐翻海帮……这样虽然得不到雷焚海的子珠，但却能借我之助，把翻海帮的核心精锐一网打尽。到时候就算我不记大长公主的‘恩情’，不愿去会她一会，她借我的手彻底掌控翻海帮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而雷焚海的这条性命，离恨天想必也不会再留着。这一计则该叫做‘驱虎吞狼’。”
奚笪闻言，骇然道：“还真是一条精巧的毒计。巧就巧在，横竖天外楼都不会吃亏，倒霉的只有翻海帮而已。”
林清昼笑道：“奚公子管这就叫毒计了？这些不过是些阴司算计罢了。你不如听小素儿说说，翻海帮是怎么打算的。”
纨素道：“翻海帮的风格要粗暴一些。他们那张‘天罗’是拿来捉我的，而‘地网’，则完全是准备拿来捉天外楼的人的。他们的打算很简单。若是翻海帮能独力捉到了我，不管是在哪捉到的——天外楼若不抢功劳呢，也就罢了。若是想耍点阴招，踏歌行酒肆作为天外楼的据点就有点太小了——靠一张地网，几乎足以一网打尽。就算逃出一两个去，难道他翻海帮手上有了离恨天弟子这个筹码，还会怕逃出去的人会给大长公主传什么信？”
奚笪点点头，继续追问：“那若是他们做不成呢？”
纨素道：“这个结果，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雷焚海击掌为号——这个信号其实按照他们的约定，并不是让楼下天外楼的人和翻海帮同时出手的。这个信号在他们的事先约定中，是在告诉天外楼的人，事情已经办成，他已经捉住了我。”
奚笪咬一咬牙，苦笑道：“也就是说，天外楼的人来捉我，不是为了威胁你束手就擒，而是纯粹为了抢功劳罢了……枉费我还自作多情起来，觉得他们想必是看出了我对你来说，也还算重要，可以拿来威胁你一下。”
林清昼噗呲一笑，指着奚笪道：“奚公子的内心戏有点儿太多了。你要是把这些百转千回的小心思收一收，多花点时间在磨炼武艺上，你们今晚也不会那么狼狈了。”奚笪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一笑。
纨素拦阻道：“林姨莫要欺负青青。当时那个场面，他已经做到最好了……说到底，若是他不送那伙计下去，我们两人一起面对‘混天搅海’雷老爷子，那在‘潮生掌’的开碑裂石之力之下，我也不见得能护青青周全。”
她定了定神，又接着道：“雷老爷子的主意，无非是如果事有不谐，一定要拉着天外楼一起跳这个坑，一起损兵折将，得罪离恨天，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假扮了好人。这样一来，即使他自己没法免于一死，翻海帮的主力却依旧可以得到保全……也许，他早已下了传位给他的义子孟昀的决心。所以当我那个茶杯打穿亭顶，亭子上面滴了血下来的时候，雷老爷子才会突然露出那么颓败的神情，而且下定了和我正面拼一拼的决心。那一刻，他不止想着要问我拿新的定魂珠救他的义父，还在想着定魂珠可以救孟昀——雷老爷子当义子当得不怎么正宗，但这个爹当的还是很尽心的。”
“但是他的义子孟昀公子，那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身怀‘天罗’和‘地网’两张网罟，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完全不相信，凭他们的这些布置，就能捉住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离恨天弟子。所以，为什么不索性拿天外楼众人的性命和幕后之人的阴谋当做投名状，倒戈站到离恨天这一边来呢？若是能借着这点儿功劳，救下他义父性命，那是捎带手的事儿。若是成不了，他自己执掌翻海帮，背靠离恨天，岂不比背靠长公主更加自由自在，又能狐假虎威？毕竟离恨天声名在外，且明面上是每六十年才派弟子下山一次的。”
纨素当着孟昀的面时，对他的身世颇为同情。但此刻提及孟昀，她神色却有些讥诮，嗤笑一声，道：“所以，他预先准备了一袋子鸡血，带在怀里，打算找机会受个小伤，然后把血倒下去，好向他义父解释，天罗落下的时候为何如此虚软无力，丝毫没有发挥把整座亭子罩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