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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的味道。

这个建立在崖边的临时营地中,除了伤员因黑气侵蚀而发出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精灵那边偶尔传来的不安躁动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绝望如同洞穴深处弥漫的黑暗,无声地蚕食着众人的理智与希望,像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在每个人的眉宇间。

所有人都清楚,继续困守在这个相对开阔却依旧危机四伏的冰窟里,无异于坐以待毙。

食物、补给在肉眼可见地消耗,伤员的状况还在持续恶化,那缭绕的黑气仿佛活物般蠕动,却根本无法去除。

而那可能随时再次涌来的疯狂精灵潮,更是悬在头顶的天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求生的本能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严寒中挣扎,驱使着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向后,沿着来时的路尝试突围。

但想到那几乎被雪崩彻底封死的洞口,以及洞外可能依旧徘徊着的、数量未知且狂暴化的精灵,所有人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来时在精灵帮助下尚且艰难万分,如今带着多名无法快速行动的伤员和一支身心俱疲的队伍,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率渺茫得让人心寒。

另一条,则是向前,向着这片开阔地后方、那条在冰壁阴影下更显幽深、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狭窄缝隙前进。

那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未知之路,可能通向意想不到的生路,也可能指向更深的绝望和死亡的陷阱。

为了获取哪怕一丝一毫的信息,莱姆馆主和哈维队长派出了探险队中一名队员手中体型较小、行动敏捷的精灵———一只叉字蝠,让它深入那条狭窄缝隙进行初步探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不安。

当叉字蝠终于颤颤巍巍地飞回来,原本锐利的眼神带着惊惧,落在主人肩上时,发出急促而尖锐不安的叫声时,所有人的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提到了嗓子眼。

负责与精灵沟通的探险队员仔细聆听着自己精灵尽力所表达的意思,脸色越来越凝重,最终他转向莱姆和哈维,声音干涩: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里面确实有一条路,但极其狭窄,最窄的地方…恐怕需要脱掉厚重的背包和部分装备,甚至侧身收腹才能勉强挤过去。”

“…而且,根据叉字蝠反馈的距离和冰缝内部扭曲的走向判断,体型稍显壮硕或者…嗯,体格宽大一点的人,可能根本没有任何通过的希望。”

这个信息像一块寒冰砸进人群,让队伍中不少身材高大的队员和救援专家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火苗几乎熄灭。

连经验最丰富的向导也颓然摇头,在这种因未知能量异变而导致结构时刻可能变化的冰窟里,他过去积累的所有地图和经验都失去了意义,前方是生路还是绝境,完全就是听天由命的未知数。

更让人心头沉入谷底的,是那位探险队员接下来的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仅如此,我的叉字蝠并非是因为胆怯才没有继续深入。”

“它传递回的精神信息非常明确,在飞到大约中途的时候,它被一种…来自更深处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气息锁定了。”

“那感觉…像是被天敌盯上,充满了致命的威胁。它凭借本能判断,如果再往前哪怕一米,极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洞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伤员的呻吟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微弱了下去。

精灵对于危险的直觉往往比人类最精密的仪器还要敏锐和准确。

叉字蝠的选择无可厚非,在无法保证信息能传回的情况下,盲目的牺牲毫无价值,只会让队伍失去它这个侦察手段,并因探路者的失联而引发更彻底的恐慌和崩溃。

莱姆和哈维队长陷入了艰难的沉默,两人的眉头锁成了深深的“川”字。

两条路,一条看似已知却希望渺茫如同镜花水月,一条未知却伴随着巨大的、可能吞噬一切的风险和苛刻到极点的通行条件。

这个抉择,沉重如山,关系到在场近二十条鲜活的人命。

就在两人心乱如麻,反复权衡那微乎其微的生还概率之际,他们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徐钰已经默默地将x喷收回了精灵球中。

那个娇小的黑发少女正平静地半蹲在地上,整理着自己腰间的多功能装备带。

她将可能用到的关键物品——压缩饼干、针对冻伤的简易应急药膏、几根高亮荧光棒、一小捆极其坚韧的特种纤维绳索….

将这些仔细地分类、固定,动作沉稳、专注,不带一丝一毫的慌乱。

仿佛她即将进行的不是一次九死一生的探险,而是一次寻常的课前准备。

就在这时,新叶喵轻盈地跳到了她的膝头,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正在整理绳索的手,发出细微的“咪呜”声,赤红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依赖和询问。

徐钰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看着膝上这个小家伙。

冰窟幽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柔软的微光。

徐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带着手套却依旧纤长的手指,轻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新叶喵头顶和耳后最柔软的绒毛,指尖偶尔轻轻搔刮它的下巴。

新叶喵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呼噜”声,紧绷的小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尾巴尖愉快地轻轻摆动。

这细微的互动,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营地中,像是一幅短暂而温馨的静物画。

徐钰看着小家伙依赖的样子,心中那根因为紧张和决绝而紧绷的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瞬。

但她知道,这片刻的宁静,需要用行动去争取更长久的未来。

莱姆和哈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心中同时一紧,一股混合着愧疚、担忧和不愿承认的庆幸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想要阻止这看似“冲动”的决定。

“徐钰!你…”

“小姑娘,别做傻事!”

徐钰在他们劝阻的话语完全出口之前,已然抬起了头。

赤红色的眼眸在荧光棒和冰壁反射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明亮、清澈,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过的结论,没有丝毫波澜:

“莱姆馆主,哈维队长。我去前面探路。”

她的话语简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更像是一个最终的通告。

“给我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有回来,或者没有发出代表安全的特定信号,就请你们立刻、果断地组织队伍,放弃等待,尝试从来时的方向全力突围,不要有任何犹豫和侥幸心理。”

“这绝对不行!”

莱姆断然拒绝,语气因为焦急而显得格外严厉,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徐钰的肩膀,“你才多大?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让你去冒这种险?!探路的事情,应该交给经验更丰富的队员,或者…”

“经验更丰富的队员,他们的体型能通过那条狭窄得需要蜕层皮才能过去的冰缝吗?”

徐钰平静地打断了面前这个体型稍显臃肿的中年女人,目光如同冷静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或因伤势行动不便、或因体型显然无法胜任探路任务的队员们。

最终她的目光回到莱姆和哈维身上,“或者说,您和哈维队长,你们两位队伍的核心指挥者、精神支柱,能离开这里吗?”

“如果你们都不在,这支队伍还能维持住最基本的秩序和士气吗?”

她的目光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落在了那些蜷缩在冰壁角落的伤员身上。

他们伤口处缭绕的黑气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和浓郁了,应急处理不仅毫无效果,那诡异的能量仿佛拥有生命般,正在持续不断地汲取着他们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一些人眼神涣散,瞳孔失去了焦点,口中发出模糊不清、毫无意义的呓语;

他们的身体因剧烈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蜷缩,仿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逃离这无尽的折磨。

整个队伍的精神状态,在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对未知的深深恐惧以及这诡异伤势的持续摧残下,已经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濒临彻底的崩溃。

徐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记重锤,精准而沉重地敲在莱姆和哈维的心上,让他们无法回避那血淋淋的现实: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消耗?古鲁夏馆主至今生死不明,队伍伤员的情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大家的体力和精神也快要燃烧到尽头了。”

徐钰轻轻叹息,可眼神却根本没有半分退让。

“指望这样一支士气低落到了谷底、伤员累累、疲惫不堪的队伍,去冲击那条可能依旧被无数疯狂精灵死死堵住的来路…”

“莱姆馆主,哈维队长,请你们告诉我,成功的概率,究竟有多少?一成?还是…更少?”

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两位脸上写满了挣扎与痛苦的领导者,那双赤瞳中闪烁着与她年轻面容极不相符的、近乎冷酷的冷静与洞察力:

“莱姆馆主,哈维队长,我理解你们的顾虑。但请认清现实———你们是这支队伍现在唯一的主心骨,是稳定军心、做出最终决策的关键。”

“你们必须留下来。一旦你们任何一人离开,这支本就脆弱的队伍很可能瞬间分崩离析,失去最后的凝聚力。”

“而目前,状态相对完好,没有受伤,体型合适,并且…具备一定自保能力和应变能力,可以去执行这种高风险探路任务的…”

她的目光缓缓收回,这一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纵观全场,恐怕,只剩下我了吧?”

莱姆和哈维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一条能够有力反驳徐钰的理由。

她分析的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队伍面临的残酷绝境和那唯一一丝渺茫的希望。

让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去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于情,让他们心如刀绞,充满了负罪感;

于理,这似乎是当前局面下,唯一可能为队伍搏得一线生机的选择。

伴随而来的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

哈维队长看着徐钰那清澈见底、却又坚定如磐石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疼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狰狞伤口,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带着嘶哑尾音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法保护后辈的疲惫、对现实的无奈妥协以及一丝…不愿承认的、将重担推给别人的羞惭。

他走上前,用没受伤的右手,用力地、却带着克制地拍了拍徐钰的肩膀,声音沙哑得厉害:

“…丫头…”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叮嘱的话,却又觉得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一定要…千万小心!四十五分钟,就四十五分钟!记住了!不管有没有发现什么,到时间必须立刻返回!”

“我们会在这里,死死盯着时间,等着你的信号!”

他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闪烁着稳定微弱蓝光的特制强信号发射器,像是交付某种沉重的使命般,郑重地塞到徐钰手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里面遇到了根本无法应对的危险,别犹豫,直接扭头就跑,我们就在这……就算拼了命,也会想办法接应你出来!”

莱姆馆主也沉默地走上前,他深深地看着徐钰,那双惯常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担忧、赞赏、愧疚,以及一丝深深的祈盼。

她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沉重而无比认真的语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活着回来。”

徐钰接过那尚带着队长体温的信号发射器,冰凉的外壳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发射器小心地收进腰包最内侧的隔层。

她没有再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只是再次检查了一下腰包的固定,然后弯下腰,轻轻抱了抱蹭在她脚边、似乎察觉到她要离开而有些不安的新叶喵,用手指熟练地挠了挠它的下巴,低声道:

“跟我走一趟吧?”

新叶喵“咪呜”一声,用脑袋回蹭她的手心,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信赖。

随即,她不再犹豫,对着莱姆和哈维最后点了点头,便义无反顾地转过身,带着紧紧跟随在她脚边的利欧路和仙子伊布以及新叶喵,迈步走向了那条幽深、狭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冰缝入口。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被那浓稠的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略显急促、因体型限制而有些笨拙的脚步声。

徐钰停下脚步,回过头。

荧光棒的光芒勾勒出哈维队长那张带着伤痕却写满坚毅的脸庞,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着长辈的担忧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神情。

“哈哈…”

他有些勉强地干笑两声,试图驱散一些几乎凝成实质的凝重气氛,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还算结实魁梧的身板,语气带着点自嘲。

“我这身板,我自己清楚,前面那鬼地方估计是够呛,肯定得卡住。可…妈的,就是放心不下,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走这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路。”

“心里堵得慌…让我陪你走一段吧,能陪多远是多远。至少…送到我这身老骨头实在过不去的地方,看着你往前走,我这心里…也能稍微踏实点。”

看着队长那因伤口疼痛而微微冒汗的额头,以及那双不容拒绝的、充满了关切和某种执拗的眼睛,徐钰的心中像是被一道暖流划过,驱散了些许冰窟的寒意。

她没有出言拒绝这份笨拙却真挚的守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唇角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轻声应道:“好。”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踏入了那条仿佛巨兽咽喉般令人窒息的狭窄通道。

一进入冰缝,那种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迫感便瞬间倍增,如同无形的巨手攥住了心脏。

两侧的冰壁冰冷而坚硬,相距极近,粗糙的冰面在荧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

最窄处甚至需要完全侧身,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挪动,冰壁上尖锐的突起和嶙峋的冰棱不断刮擦着厚重的防寒服,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头顶上方,无数犬牙交错的冰锥如同悬顶之剑,在手中荧光棒不断晃动的光芒照射下,反射着冰冷而危险的寒光,仿佛随时可能因细微的震动而轰然坠落,将下方的一切彻底埋葬。

缝隙间的路更是难行到了极点。

并非想象中平坦的冰面,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半融化的冰水混合物,踩上去极易打滑。

下方则隐藏着深浅不一、边缘锋利的冰棱和看不见底的黑暗裂缝,每一步都必须用登山杖或脚尖极其谨慎地试探、确认,才能落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冰屑破碎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在这里几乎凝滞不流,弥漫着一股混合着万年寒冰的冷冽刺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陈旧腐朽气息。

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只有他们两人因努力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衣物与冰壁持续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脚下冰层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声,在这逼仄到极点的空间里被扭曲、放大,回荡,反而更衬得四周那原始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慌。

荧光棒那点可怜的光芒,拼命地燃烧着,也只能勉强驱散前方不过三五米的浓稠黑暗,更深处,是化不开的墨色,仿佛隐藏着连光都能吞噬的未知怪物,静静地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冰冷的寒意仿佛拥有了生命,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即使穿着最专业的防寒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刺骨的冷意正一点点地啃噬着皮肤,贪婪地带走身体内部宝贵的热量,四肢末梢开始传来麻木的感觉。

哈维队长庞大的身躯跟在徐钰娇小的身影后面,在这环境中显得格外局促和艰难。

通过一些特别狭窄、如同瓶颈般的路段时,他甚至需要深吸一口气,极力收腹缩肩,肌肉绷紧,脸颊因用力而涨红,才能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挤过去,冰壁上尖锐的冰棱在他厚实的防寒服上留下了数道清晰的白痕,甚至有地方已经被划破,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

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抱怨,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地、坚定地跟着,用自己如山般的存在感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为前方那个独自承担着巨大压力的少女,提供着一份微不足道、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坚实和温暖的支持。

在这令人窒息、仿佛没有尽头的狭窄冰缝中,时间仿佛也失去了意义,变得粘稠而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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