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南市的一个胡同里,梅洛提着一只烧鸡,两斤猪头肉,还有一瓶津门大曲,站在一栋平房门口。
刚才从贺松柏那儿出来,那几个保安走了,他吩咐吴小谣他们先回酒店,自己要去见一个人。
而这人就是彩门的传奇人物承风老爷子。
梅洛也算是他的弟子,毕竟跟他学过振翅惊风。
没有他,自己那天在兰城可能还真赢不了林歌扬。
既然到了津门,肯定得来看看他老人家。
这时,屋里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谁呀?睡个午觉都不安然,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吗?”
他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风爷爷,我是小疯子。”
当年老师叫他来时,并没有直接去山里,而是在山脚下的一个村里。
老师告诉他,自己叫小疯子,是个混蛋,整天在村里为非作歹,所以想让他学门技术,以后不至于饿死。
当时,不知道风爷爷是真信还是假信,反正是教了梅洛他的拿手绝活。
“小疯子?”里面传来一声疑问,带着几分恍惚,然后有拖沓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门一开,一个瘦瘦高高、七十岁上下的老人,站在门里。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梅洛几眼,浑浊的眼珠忽然定住,跟着猛地睁大:
“还真是你这个为非作歹的小疯子!你怎么来了?快点进来。”
风爷爷脸上的倦意瞬间散了大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拖到屋里后,反手“哐当”一声又把门关了。
梅洛打量了一眼屋里,房子不大,也就五六十平,一个大厅,一个房间,进门的右手边是个小厨房。
大厅里乱七八糟的,桌子板凳随处乱扔。
墙壁的柜子也被拖出来几十公分,歪斜地立在大厅两边。
就连墙上挂着的祖宗牌位,都被拿了下来,斜斜地靠在墙角。
难道他要搬家了?那幸好自己来得及时,要不找不到他了。
这个地址,是十几年前,他和老师说话时,自己偷偷记下的。
“风爷爷,您徒弟呢?”
见屋里就他一个人,梅洛有些好奇地问。
他知道风爷爷无儿无女,所以在兰城的时候,他让林歌扬回津门来照顾他。
因为从年龄推算,他现在应该有七十五了。
如果没有病痛还好,有的话一定需要一个人照顾。
“你说那个徒弟啊?”
风爷爷弯腰把那张歪斜在地上的小方桌放平,然后挑了两张看起来还算稳当的凳子放在旁边。
“林……”
梅洛刚要扭头追问,却瞥见风爷爷起身时,腿脚有些不利索。
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踉跄了半步,这才只说了一个字,连忙问道:
“风爷爷,您的脚怎么啦?”
当年见他的时候,虽然有六十多岁,但身子骨异常硬朗,走起路来带风的。
“来来来,小疯子过来坐。”
他像是没听见那话,拍了拍小凳子。
梅洛这才走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他旁边。
之所以没给他买别的营养品,只带了酒和肉,是因为他特别好这一口。
在村里的那几天,因为老师不喜欢喝酒,他每天晚上就拉着自己陪他喝到十一二点。
喝完了就给自己来一段曲艺表演。
“你说是小林子啊,他回来两天又走了。”
“走啦?我不是让他回来照顾您的吗?”
梅洛把烧鸡和猪头肉摊在桌子上,起身走到厨房拿了两个碗出来。
“是啊,走了。”
“去哪儿啦?”
“去当狗了呗。”
“嗯?”
梅洛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眉头皱了起来,眼里满是疑惑。
“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怎么找到我这里的?我记得没告诉过你地址啊?”
梅洛把两人的酒倒满,然后双手举起碗,向他深深一叩,郑重道:
“风爷爷,谢谢您当年无私的教导,虽然您不让我叫师傅,但在小疯子的心里,永远记得这份师恩。也就是因为跟您学了振翅惊风,才留意到您跟老师说的地址。我干了……”
说完,把酒一饮而尽。
风爷爷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然后也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碗时,碗底和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他哼了一声:
“都十几年了,你还记得,我估计那假正经都忘了。”
他和花老怪一样,都叫老师假正经。
“当然记得,风爷爷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梅洛掰了一个鸡腿递给他。
不用筷子不用碗,这也是他喝酒时的习惯。
他总说这样显得豪迈,有古人的风范,每次说这话时,下巴都微微扬着。
风爷爷接过鸡腿,眼睛眨了眨,眼眶里忽然有些湿润,看着梅洛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津门?”
“今天刚到。”
“你一个人还是和假正经?”
他咬了口鸡腿,含糊地问,眼神却没离开梅洛的脸。
“老师没来,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对了风爷爷,您身体怎么样?我刚才见您……”
梅洛拿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目光落在他不太自然的腿上。
“老胳膊老腿了,有些风湿,走路不太灵活了。”
梅洛感觉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因为说话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像是怕被看穿什么。
而且,刚才他拿凳子的手,明显像是受了伤一样,拿起凳子的一瞬间,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才慢慢地、试探着拿起来。
“没去医院看看吗?”
梅洛盯着他的眼睛问。
风爷爷避开他的目光,端起碗又喝了口酒,才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
“风湿去医院没用,治不好的。”
“风爷爷,您准备搬家吗?”
见他不愿说,梅洛只好换个话题聊。
就见他缓缓摇头:
“不搬家。”
“那怎么搞成这样啊?”
“进贼了。”
他说得很快,眼神飘向别处,不敢和梅洛对视。
进贼了?
梅洛心想,这绝不可能。
结合他刚才所有的回答,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就算是真的进了贼,也不会搞成这样。
连祖宗的牌位都取了下来,还扔在墙角。
于是他一把拉过风爷爷的手,把衣袖往上一捋。
顿时,他惊住了。
他的手臂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的地方还泛着黑,明显是被人打的。
梅洛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把他衣服扣子一解。
果然胸前和后背也有几处淤青。
“谁干的?”
梅洛一边系扣子,一边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手都有些抖。
刚才梅洛解衣服的时候,他一直在挣扎,嘴里嘟囔着“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年纪大了不小心磕的”,想不让他看。
但梅洛根本不听他的。
现在,见实在隐瞒不下去了,他才又撒了个谎:
“前几天摔的。”
梅洛根本不信,怎么可能摔成这样?于是声音陡然提高:
“是林歌扬干的?”
他又摇头。
“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梅洛攀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冲他大声问道。
风爷爷被他晃得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梅洛好一会儿,眼里先是犹豫,接着是挣扎,最后才说道:
“小疯子,我知道你这人很讲义气,也是个善良的人,但这是我的事。你刚到津门,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风爷爷,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梅洛双拳紧握。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被人打成这样。
别说是自己的师傅,就算是外人,他也容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