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垣的目光在这些老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心里暗自思索着:老人大多长期居住在这里,对居民区里的人和事都比较熟悉,如果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信息,或许能对排查工作有帮助。而那些聚在一起讨论的老人,看起来比较容易接近,也更容易打开话题。
想到这里,林垣又在心里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确保不会出现疏漏。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些,然后朝着那群正在讨论的老人走了过去。
“大姨们,我跟您们听一个人……”林垣刚走到老人身边,开口说了一句话,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原本还在热热闹闹讨论的老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惕。有的老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的老人往后退了半步,还有的老人小声地跟身边的人嘀咕着什么,脸上都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林垣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之处——他刚才的话说得太突兀了,既没有先打招呼,也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上来就说要“打听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是对于这些警惕性比较高的老人来说,更是会把他当成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他赶紧停下话头,大脑飞速运转着,急切地想要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缓解眼前的尴尬局面。很快,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他立刻露出了一副略带歉意的笑容,语气诚恳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大姨们,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没说清楚。前几天不是下雨吗,那天我路过这边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没带伞,正好遇到这边的一个兄弟,他好心借了我一把伞。结果昨天的时候,我不小心把那把伞弄丢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今天就特意过来,想跟人家说一声抱歉,再赔偿人家一把新伞。可我那天走得急,没记住人家具体住在哪一栋楼,所以想跟您们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
林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老人们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眼神都显得真诚自然。听到他的解释,老人们脸上的警惕之色渐渐消退了——原来是来还人情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有的老人点了点头,有的老人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笑容,还有的老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猜测着他说的“借伞的兄弟”可能是谁。
看到老人们终于放下了警惕之意,林垣也暗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总算是迈出了排查工作的第一步,接下来,就需要从老人们口中,慢慢寻找与那个戴帽子的可疑人物相关的线索了。
林垣望着眼前几位神色渐渐缓和的老人,正准备进一步描述那位借伞人特征时,一位头发花白、手里攥着竹制拐杖的老人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开口:“戴帽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老人先是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相关的记忆碎片,紧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唐,片刻后才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神色补充道:“不会是苏家那小子吧?”
林垣听到“苏家那小子”这个称呼时,心里先是一动——这或许就是排查的关键线索,但他也不敢贸然确认,毕竟仅凭“戴帽子”这一个特征,实在不足以断定就是同一个人。为了避免遗漏关键信息,也为了让判断更准确,林垣往前凑了凑,语气温和地进一步询问:“大姨,您说的这位苏家小子,平日里是不是经常戴着帽子出门?他一般会戴什么样的帽子?还有,他大概多大年纪,身高体型大概是什么样的?”
林垣接连抛出几个具体的问题,其他几位原本只是静静听着的老人也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坐在石凳上的一位老太太先接过话头,手里的蒲扇轻轻扇了两下,回忆道:“那孩子啊,这两年出门确实总戴着帽子,大多是那种深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还挺低,不怎么容易看清脸。”
旁边一位穿着灰色短褂、身材微胖的老爷子也跟着补充:“年纪的话,我记得他今年应该是三十六了,小时候还总跟着我家小子一起在巷子里跑呢。身高嘛,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体型不算胖也不算瘦,就是这两年看着好像更清瘦些,走路的时候也总低着头,不怎么跟人打招呼。”
还有一位手里拎着菜篮子的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可好了,听说还考上了咱们省那所特别有名的大学,学的是跟植物相关的专业,当时街坊邻里都知道苏家出了个高材生,苏哥和大嫂子那时候脸上别提多有光了。”
几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将这位“苏家小子”的信息拼凑完整。据老人们详细描述,这个常戴帽子的人叫苏庆方,今年正好三十六岁,打小就在这片居民区长大,是老人们看着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小伙子的。苏庆方的家境一直很不错,父母都是体面人,对他的教育也十分上心。而苏庆方自身也格外争气,学习成绩从小学到高中始终名列前茅,从来不用父母多操心。高考那年,他更是凭借优异的成绩,顺利考上了省内一所家喻户晓的着名大学,专门攻读植物类的相关专业,在当时成为了整个居民区里人人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大学四年里,苏庆方依旧保持着勤奋好学的劲头,毕业后凭借出色的专业能力,顺利进入了一家省级研究所工作,专门从事植物培育与研究相关的工作。那段时间,每次老人们在小区里碰到苏庆方,总能看到他穿着整洁的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遇到熟悉的长辈还会主动停下脚步问好,大家都觉得这孩子前途无量,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
在苏庆方二十六岁那年,他娶了一位性格温柔、长相清秀的妻子,两人婚后感情十分和睦,没过多久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段时间的苏庆方,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经常会在傍晚的时候,推着婴儿车带着妻子和女儿在小区里散步,一家三口的身影成为了小区里一道温馨的风景线。
可谁也没有想到,好景不长。就在女儿刚满三岁的那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车祸,彻底打碎了苏庆方的幸福生活。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过马路时,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倒,当场就没了呼吸。噩耗传来时,苏庆方正在研究所里做实验,当他疯了一样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盖着白布的妻子和女儿,整个人瞬间就垮了,当场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在场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苏庆方的父母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老两口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儿媳和小孙女的突然离世,让他们悲痛欲绝,每天以泪洗面,身体状况也一天比一天差。仅仅过了半年,苏庆方的母亲就因为过度悲伤引发了急性心脏病,没能抢救过来;又过了一年,他的父亲也在一次意外摔倒后,身体彻底垮掉,最终也离开了人世。
接二连三的打击,像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彻底压垮了苏庆方。从父母离世的那一刻起,那个曾经阳光开朗、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苏庆方就消失了。他变得一蹶不振,整个人都笼罩在巨大的悲痛和绝望中,再也没有心思去研究所工作,没过多久就主动递交了辞职申请,从此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老人们说起苏庆方的遭遇时,脸上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纷纷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唏嘘。一位老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轻声说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本来日子过得那么好,怎么就遭了这么多罪呢?自从家里出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真是可怜。”
另一位老人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现在的苏庆方,性格变得特别古怪。平时很少出门,就算偶尔出来买东西,也总是戴着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低着头快步走,不管碰到谁都不说话,就算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匆匆点点头,然后赶紧走开,根本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有时候在小区里碰到他,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心里就不是滋味。”
当林垣听到老人们对苏庆方如今性格的描述后,便顺势提起,自己前几天淋雨时,苏庆方竟然主动递了一把伞给自己。这话刚一说出口,在场的老人们都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刚才那位攥着竹制拐杖的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啥?苏家那小子主动给你伞?这怎么可能啊?他这几年连跟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怎么会主动帮陌生人呢?”
旁边的几位老人也纷纷附和,都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纷纷猜测苏庆方是不是最近心态有了变化。林垣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趁着老人们讨论的间隙,轻声询问了苏庆方的具体住址。一位熟悉情况的老人,仔细地告诉了林垣苏庆方居住的楼栋和楼层,还特意叮嘱道:“你去找他的时候,可得多注意点分寸,那孩子现在心思重,别太打扰他了。”
林垣连忙点头答应,向几位老人道谢后,便按照老人所说的地址,朝着苏庆方居住的楼道走去。老人们看着林垣渐渐远去的背影,又忍不住议论起来,一位老人感慨道:“要是苏家小子真能主动帮人,说不定是真的慢慢走出来了,这孩子总算是熬出头了,也算是对得起他爸妈和他媳妇孩子了。”其他老人也纷纷点头,眼神里满是期盼,希望苏庆方能够早日摆脱过去的阴影。
林垣按照老人们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的墙壁上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墙角还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湿气息。他沿着狭窄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楼梯扶手因为常年的摩擦,已经变得有些光滑。走到三楼的时候,林垣一眼就看出了哪家是苏庆方的住处——整层楼一共有三户人家,另外两户都安装了崭新的高级防盗门,门面上还贴着崭新的福字,看着十分气派;而中间那户人家,依旧用着多年前的老式木门,木门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沉,门把手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锈迹,门的两侧挂着一副已经褪色的春联,红色的纸张已经变成了浅粉色,边角也有些卷曲破损,很显然,这副春联已经挂了很久,至少有两三年没有更换过了。
林垣站在苏庆方的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木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可是敲了好几下,门内都没有任何回应。林垣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再次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就在林垣准备再等一等的时候,旁边那户安装了高级防盗门的邻居家,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居家的碎花睡衣,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剥的橘子,看到站在苏庆方家门口的林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问道:“小子,你找谁啊?”
林垣连忙转过身,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温和地回答道:“哦,您好,我是来找苏庆方的,请问他在家吗?”
“啊?”中年女人听到“苏庆方”这个名字时,明显有些惊讶,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即又上下打量了林垣一番,带着几分警惕的语气追问道:“你找他来干什么?你们认识吗?”
林垣早就料到会有人询问,便按照之前想好的说法,从容地回答道:“我是受家里大哥所托,来找苏庆方的,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好多年没联系了,最近偶然得知他住在这儿,就让我过来看看,想跟他重新联系上。”
中年女人听到这话,脸上的警惕之色并没有完全消退,反而轻轻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地说道:“哎,走吧,走吧,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了。他这几年都不怎么跟外人来往,就算你敲门,他也不一定会开,别到时候再惹得他不高兴,大家都麻烦。”
说完这番话后,中年女人也不等林垣回应,便转身走回了屋内,“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只留下林垣一个人站在苏庆方的家门口,耳边还残留着关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