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晴拄着半截断裂的玄铁棍,站在山脉最西端的“碎骨崖”上。她的蛮族战袍早已被硝烟染成暗褐色,甲胄的缝隙里嵌着凝固的血痂,唯有背后那面残破的“蛮”字战旗,还在罡风中顽强地猎猎作响。脚下的崖壁寸草不生,裸露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那是千万年来蛮族战士的血,浸透岩层后凝成的颜色——这里是归真仙界最西端的边疆,是抵御域外暗兽的第一道防线,也是蛮晴镇守了三百年的战场。
“吼——”
深渊裂缝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头颅堪比小山的暗兽撞在无形的结界上,墨绿色的毒液溅在结界光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蛮晴面无表情地抬手,玄铁棍在掌心转了个圈,带起呼啸的劲风:“第两千七百四十三只。”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三百年间,这样的战斗每天都在上演。熵虽灭,但他撕裂的深渊裂缝并未完全愈合,那些来自域外的暗兽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试图吞噬这片刚刚重获安宁的仙界。而她,蛮晴,蛮族最后一位战王,便成了堵在裂缝前的最后一道墙。
玄铁棍重重顿地,激起漫天碎石。蛮晴体内的蛮族战气顺着棍身涌入大地,原本摇摇欲坠的结界光膜骤然亮起,将那只暗兽弹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山壁上,化作一滩墨绿色的脓水。但她的脸色却更加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黑血——这已是她今日第七次强行催动战气,蛮族的战魂之力虽能透支生命爆发出强大战力,却也如双刃剑般,在她体内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蛮王,退下歇歇吧!”身后传来年轻蛮族战士的呼喊,十几个浑身是伤的蛮族子弟举着骨盾,艰难地组成防线,“我们还能撑住!”
蛮晴没有回头。她望着深渊裂缝中不断翻滚的黑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些孩子都是蛮族的未来,她能感觉到,裂缝深处的暗兽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强,那是比熵更古老、更邪恶的存在——彼岸之境的侵蚀,已经悄然蔓延到了这里。
“撑不住也得撑。”她低声说道,玄铁棍在崖壁上划出深深的沟壑,“这里是我们的根,退一步,就是整个仙界。”
话音未落,深渊裂缝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道比之前粗壮十倍的暗兽触须猛地窜出,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狠狠砸向结界光膜。这一次,光膜没有反弹,而是像蛛网般布满了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不好!”蛮晴瞳孔骤缩,体内战气毫无保留地爆发。蛮族特有的血色纹路在她体表亮起,从脖颈蔓延至指尖,每一道纹路都在燃烧着她的生命力。她猛地跃起,玄铁棍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那根触须上。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传遍山脉,蛮晴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崖壁上。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玄铁棍也脱手飞出,插进崖底的乱石堆里。那根暗兽触须只是顿了顿,便再次扬起,带着腥臭的风,朝着那些年轻的蛮族子弟扫去。
“不——”蛮晴目眦欲裂,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看着那些孩子惊恐却倔强的眼神,看着他们举起骨盾想要硬抗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蛮晴胸前的衣襟突然亮起。那里藏着一枚用她的发丝和赵明的情丝编织的结,是当年赵明临别时为她系上的,他说:“情丝为结,心意为界,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感觉到你的气息。”这枚情结跟着她征战了三百年,沾染了她的血,浸透了她的汗,早已与她的战魂融为一体。
此刻,这枚情结突然绽放出柔和的粉色光芒。光芒顺着她的血脉流转,所过之处,断裂的骨骼竟传来酥麻的痒意,透支的战气也开始缓缓复苏。更令人震惊的是,光芒溢出她的体表,化作无数细小的情丝,如蛛网般朝着战骨山脉的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是……”蛮晴愣住了,她能感觉到,这些情丝中蕴含的不仅是赵明的情意,还有她三百年的守护执念,是蛮族战士的不屈战魂,是这片土地上每一粒沙石的记忆。
情丝落地之处,原本寸草不生的崖壁突然冒出点点嫩芽。那些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绽放出一朵朵粉色的小花——那是情丝花,是只有在蕴含至纯情感的地方才会盛开的奇花。战骨山脉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块岩石,都被这些粉色的花朵覆盖,血腥与铁锈的气息被清甜的花香取代,连深渊裂缝中涌出的黑雾都变得稀薄了许多。
“蛮王身上……开花了?”年轻的蛮族子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忘记了眼前的危机。
蛮晴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情丝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挣扎着站起身,胸口的情结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甚至开始脱离她的衣襟,缓缓悬浮在半空中。那枚由发丝与情丝编织的结,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丝线一根根散开,又重新编织,最终化作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玉牌上隐约浮现出她与赵明并肩而立的虚影。
“以我战魂为引,以情丝为媒,铸我蛮族界碑!”蛮晴仰天长啸,声音中带着三百年的压抑,也带着终于找到归宿的释然。她猛地撕开自己的战袍,将那块玉牌按在胸口的战伤上。
玉牌与她的血液接触的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蛮晴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战魂之力、她的生命本源、她与这片山脉三百年的羁绊,都顺着血液涌入玉牌之中。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扩散,融入每一朵情丝花,每一块岩石,每一寸土地——她正在与战骨山脉融为一体。
“蛮王!”蛮族子弟们泣不成声,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蛮晴回头,对他们露出了三百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只有温柔与期许:“记住,蛮族的战士,从不畏惧牺牲。我们的身体会倒下,但我们的魂,会化作山脉的基石,永远守护这里。”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那块玉牌。玉牌腾空而起,朝着碎骨崖的最高处飞去,在那里,它与一块巨大的玄铁陨石相撞、融合,最终化作一块高逾千丈的界碑。
界碑通体漆黑,却布满了粉色的情丝纹路。碑的正面,开始缓缓浮现出一行古老的蛮族文字,那文字仿佛是用鲜血写就,每一笔都透着不屈的战魂:
此身即疆域
五个字刚一成型,整个战骨山脉便剧烈震颤起来。无数情丝花的花瓣脱离花茎,化作粉色的光点,朝着界碑汇聚。界碑上的文字亮起,一道无形的波动以界碑为中心,朝着整个边疆扩散而去。
深渊裂缝中的暗兽发出惊恐的嘶吼,它们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冲出裂缝半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域外与仙界彻底隔绝。那些已经冲出裂缝的暗兽,在粉色光点的照射下,开始迅速消融,化作滋养山脉的灵气。
“是大阵!边疆永固大阵!”一个见多识广的蛮族老兵突然惊呼起来,他指着那些粉色光点形成的光网,激动得浑身颤抖,“蛮王……蛮王用自己的战魂和情丝,布下了传说中的永固大阵!”
只见战骨山脉的每一座山峰都亮起了粉色的光芒,山峰之间的峡谷中,浮现出由情丝构成的锁链,将整个山脉连接成一个巨大的防御体系。界碑上的“此身即疆域”五个字不断释放出能量,注入大阵的每一个节点,让整个防御体系变得越来越稳固。
年轻的蛮族子弟们望着那座高耸入云的界碑,望着碑上那行仿佛有生命的文字,突然齐齐跪倒在地,朝着界碑叩首。他们明白了蛮晴最后的话,明白了什么叫做“此身即疆域”——她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片土地,她的身体化作了界碑,她的战魂化作了大阵,她本身,就成了边疆最坚固的防线。
数日后,赵明闻讯赶来。他站在界碑前,望着那行熟悉的蛮族文字,久久没有说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界碑中蕴含的不仅是蛮晴的战魂,还有他们之间那枚情结的气息。那气息温柔而坚定,就像蛮晴本人,默默守护,从不言说。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赵明抬手抚过冰冷的界碑,指尖触及那些粉色的情丝纹路时,界碑突然轻轻震颤起来,仿佛在回应他的触摸。
远处,战骨山脉的地脉中开始长出新的植被,那些被暗兽污染的土地正在被净化。年轻的蛮族子弟们在大阵的庇护下,开始重建家园,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惶恐,只有对未来的希望和对蛮王的敬意。
夜幕降临,界碑上的文字依旧亮着,如同不灭的战魂。粉色的情丝光芒在山脉间流转,与星空的星辉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无比壮丽的画面。从此,归真仙界的西疆,再无暗兽能越雷池一步。
蛮晴的奉献,化作了永恒的界碑铭文;她的战魂,融入了边疆的永固大阵。她虽已不在,却又无处不在,如同战骨山脉的脊梁,永远守护着这片她用生命爱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