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水面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墨绿色的河水翻涌着黑色的泡沫,无数扭曲的怨魂在水中挣扎嘶吼,它们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一半沉入河底,一半暴露在空气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这是熵撕裂冥界壁垒时留下的后遗症——一道横贯忘川河上空的巨大裂缝,如同一张狰狞的巨口,不断喷吐着混沌魔气,将那些本应进入轮回的魂魄强行滞留在河水中,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神魂俱裂的痛苦。
裂缝边缘,黑色的魔气与冥界的阴气交织成一张粘稠的网,网眼处不断滴落着墨绿色的毒液,落在河水中,激起一圈圈腐蚀神魂的涟漪。河岸边的三生石早已碎裂,碎片上残留的轮回纹路被魔气侵蚀得模糊不清,连奈何桥的栏杆都被怨魂的抓痕刻满了深深的沟壑,桥面上的石板缝隙里,还嵌着一些来不及消散的魂屑。
“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忘川河的怨魂就会冲破冥界的束缚,涌入六域。”一名戴着高帽的阴差望着裂缝,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他的长袍下摆早已被怨魂的黑血浸透,手中的勾魂链上布满了缺口,“熵的魔气太霸道了,连阎王爷的轮回令都镇不住这些怨魂……”
旁边的孟婆蹲在奈何桥头,手中的汤勺早已不知丢到了哪里,她看着那些在河水中挣扎的怨魂,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那些本应喝碗孟婆汤便忘却前尘的魂魄,此刻却被魔气逼得记起了所有痛苦的过往,爱恨嗔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它们的神魂,让它们在无尽的悔恨与愤怒中彻底迷失。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扑棱”声从裂缝上方传来。
一只翅膀泛着七彩光晕的蝴蝶,正从远处缓缓飞来。她的翅膀薄如蝉翼,每一片鳞粉都像是用星光雕琢而成,飞行时洒下点点荧光,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魔气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缓缓退散,空气中的铁锈味也淡了许多。
是幻蝶。
她的翅膀上沾着几处破损,那是之前为了镇压轮回链而被魔气灼烧留下的痕迹,翅尖的鳞粉也变得有些黯淡。但她的飞行姿态依旧平稳,那双如同琉璃般剔透的复眼,正专注地盯着忘川河上空的裂缝,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是幻蝶仙子!”阴差惊喜地喊道,“她怎么会来冥界?”
孟婆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传闻梦蝶一族的鳞粉能安抚神魂,织梦网可渡怨魂……或许,她是来救我们的。”
幻蝶没有理会下方的议论,她在裂缝上方盘旋了一圈,翅膀轻轻扇动,洒下更多的七彩鳞粉。这些鳞粉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光丝,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裂缝边缘的魔气。令人惊讶的是,那些原本狂暴的魔气在接触到光丝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融化了些许,裂缝喷吐魔气的力度也减弱了几分。
“果然有用。”幻蝶轻声道,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怨魂的痛苦并非源于本身的恶念,而是被魔气强行放大的执念。只要能驱散魔气,再用织梦网为它们编织一场忘却痛苦的梦境,它们就能重新踏上轮回之路。
但这并不容易。
裂缝中蕴含的混沌魔气,是熵的本源之力,每一次冲击都带着撕裂神魂的威力。幻蝶刚靠近裂缝三丈之内,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中传来,仿佛要将她的神魂硬生生扯出来,融入那些怨魂之中。
“嗡——”
幻蝶的翅膀猛地合拢,将身体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七彩的光茧。光茧表面的鳞粉剧烈摩擦,产生一种高频的嗡鸣,这嗡鸣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挡住了魔气的冲击。紧接着,她的翅膀再次展开,这一次,翅尖的鳞粉开始大量脱落,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不同于普通的织梦网,网眼处布满了复杂的轮回纹路,那是幻蝶耗费自身本源,从轮回法则中剥离出的纯粹力量。她要做的,不仅是修补裂缝,更是要为这些怨魂搭建一条通往轮回的临时通道。
“以梦为舟,以鳞为帆,渡尔等脱离苦海,入轮回,归正道。”幻蝶的声音在冥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她的话语,织梦网缓缓落下,覆盖在忘川河上空。网面接触到河水的瞬间,爆发出柔和的光芒,那些在河水中挣扎的怨魂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纷纷朝着网面聚拢而来。
“啊——”
一名被魔气侵蚀得只剩下半边身体的怨魂撞到网面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网面的光芒反而顺着它残破的身体蔓延开来,那些缠绕在它身上的魔气如同遇到了滚烫的烙铁,迅速消退,露出它原本的模样——那是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虚幻的婴儿虚影。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子怨魂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绝望。
幻蝶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她扇动翅膀,一缕鳞粉落在女子怨魂的眉心。女子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黑色的忘川河变成了清澈的溪流,腐烂的河岸变成了青草地,她怀中的婴儿虚影也变得真实起来,正咯咯地对着她笑。
“娘……”婴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女子怨魂愣住了,随即泪流满面,紧紧抱住怀中的婴儿,放声大哭。这一次的哭声里,没有了怨恨,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释然。
“去吧,”幻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在轮回的尽头等你。”
女子怨魂用力点头,抱着婴儿的虚影,转身朝着织梦网深处走去。那里,一道柔和的白光正在闪烁,那是通往轮回的入口。
类似的场景在织梦网下不断上演。
一名战死的士兵怨魂,在鳞粉的作用下,回到了故乡,看到了等待他归来的妻子和孩子,最终带着微笑走进白光;
一名被诬陷的书生怨魂,在梦境中洗清了冤屈,看到自己的文章流传千古,释然地转身离去;
甚至连那些被魔气彻底扭曲的怨魂,在织梦网的光芒中,也逐渐恢复了神智,想起了自己生前最温暖的记忆,最终放下执念,踏上了轮回之路。
织梦网的光芒越来越盛,忘川河的水渐渐变得清澈,那些黑色的泡沫开始消散,空气中的铁锈味也被一种淡淡的花香取代。
就在这时,河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什么声音?”阴差紧张地握住勾魂链。
孟婆却瞪大了眼睛,望着河底:“是……是建木的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忘川河的河底,无数条粗壮的根须正在缓缓蠕动。这些根须呈深褐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润的粘液,正是连接六界的建木根系!显然,织梦网净化怨魂的举动,触动了冥界的地脉,让深埋在河底的建木根系也苏醒了过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建木根系上,竟开始冒出一个个小小的花苞。这些花苞通体赤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墨绿色的河水中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彼岸花?”孟婆失声惊呼,“传说中只在黄泉路上开放的花,怎么会在河底绽放?”
幻蝶也注意到了这些花苞。她能感觉到,这些花苞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力量,既带着冥界的死气,又带着勃勃的生机,与她的织梦网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随着第一个花苞的绽放,一股浓郁的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忘川河。这花香不同于普通的花香,吸入肺腑后,竟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痛苦和执念,只剩下一种平静和安宁。那些还在河水中挣扎的怨魂闻到花香后,躁动的情绪立刻平复下来,眼神也变得清明了许多。
一朵、两朵、三朵……
越来越多的彼岸花在建木根系上绽放,赤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无数只燃烧的蝴蝶,在河水中轻轻摇曳。它们的根须吸收着忘川河中的怨力,花瓣却散发出净化一切的佛光,与幻蝶的织梦网交相辉映,形成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
“原来如此……”幻蝶恍然大悟。
建木本就是连接生死的神树,它的根系深入冥界,吸收的是轮回的力量。而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本就是象征着生死轮回的花。此刻,在建木根系上绽放的彼岸花,正是冥界对她超度怨魂的回应,是天地法则对轮回秩序的自我修复!
彼岸花的香气顺着织梦网蔓延开来,与七彩鳞粉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强的净化之力。忘川河上空的裂缝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始剧烈地收缩,那些喷吐的魔气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发出不甘的嘶吼,最终被光芒彻底吞噬。
“裂缝……在愈合!”阴差激动得语无伦次。
幻蝶的翅膀扇动得越来越快,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显然,过度消耗本源让她的神魂也受到了影响。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看着那些在织梦网和彼岸花的共同作用下,一个个走进轮回入口的怨魂,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当最后一道魔气被净化,忘川河上空的裂缝彻底闭合时,幻蝶终于支撑不住,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幻蝶仙子!”孟婆急忙上前,伸手接住了她。
落入孟婆怀中的幻蝶,翅膀上的鳞粉已经所剩无几,身体透明得几乎要消失。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轻声道:“看……轮回……顺畅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忘川河的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墨绿色的河水变得清澈见底,河水中再也没有了怨魂的挣扎,只有偶尔飘过的几片彼岸花花瓣。奈何桥重新变得稳固,三生石的碎片在光芒中缓缓重组,上面的轮回纹路再次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远处,新的魂魄正沿着黄泉路走来,他们的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有序地走上奈何桥,接过孟婆递来的汤碗,喝完后便踏着彼岸花铺成的道路,朝着轮回的入口走去。
整个冥界,都笼罩在一种祥和而安宁的氛围中。
建木根系上的彼岸花依旧在绽放,赤红的花瓣在河水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的香气与幻蝶织梦网残留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永恒的屏障,守护着冥界的轮回秩序。
孟婆小心翼翼地将幻蝶放在奈何桥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一滴金色的液体,喂入幻蝶口中。这是她用自己千年修为凝练出的“忘忧露”,虽不能立刻恢复幻蝶的本源,却能护住她的神魂不散。
“谢谢你,幻蝶仙子。”孟婆的声音带着哽咽,“是你让这些怨魂得以解脱,让冥界重归安宁。”
幻蝶虚弱地笑了笑,翅膀轻轻扇动了一下,洒下最后一点鳞粉。这些鳞粉落在建木根系上,与彼岸花的花瓣融为一体,让那些赤红的花朵更加鲜艳。
“这是……我的使命……”幻蝶的声音越来越轻,“轮回圆满……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了忘川河的水汽中。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并没有消散,而是与冥界的轮回法则融为一体,与那些绽放的彼岸花一起,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阴差们重新拿起勾魂链,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开始引导新的魂魄走向轮回。孟婆也重新拿起汤勺,继续为过往的魂魄舀起一碗碗孟婆汤。
忘川河的风,渐渐变得清新起来,带着彼岸花的香气,吹拂着每一个踏上轮回之路的魂魄。
梦蝶超度,不仅修补了冥界的裂缝,更安抚了无数怨魂的执念。
建木花开,彼岸花绽,轮回得以顺畅,圆满无缺。
这,或许就是幻蝶存在的意义——以梦为舟,渡众生脱离苦海,让每一个魂魄都能在轮回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