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的星穹顶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滚的灰色混沌,熵之化身的核心就悬浮在曾经的观星台正上方,如同一只漠然注视着猎物的独眼巨怪。那些由星辰精金铸造的梁柱正在无声无息地消融,化作一缕缕青烟被混沌雾气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法则崩解的刺鼻气味。
苏瑶半跪在破碎的星盘前,右手死死按着眉心的天道纹路。璇玑子师尊残魂留下的星力正在飞速流逝,她能感觉到,那道曾经守护着天机阁的无形屏障,已经薄得像一层蝉翼,随时都会彻底碎裂。
“师姐,左后方的星墙快撑不住了!”一个年轻弟子的惨叫声被混沌气流撕碎,话音未落,那边便传来轰然巨响——又一处防御阵眼被熵的灰色触手贯穿。
苏瑶猛地回头,只见一道水桶粗细的灰色触手正如同活蛇般扭动,所过之处,天机阁的玉石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消融。触手上滴落的灰色液珠落在星纹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将那些传承了万古的星辰符文彻底抹去。
“星辰炮,瞄准触手根部!”苏瑶扬声喊道,声音因过度透支灵力而微微发颤。
残存的天机阁弟子立刻行动起来,操控着最后三门受损严重的星辰炮。随着三声沉闷的轰鸣,三道璀璨的星光射向灰色触手,却在接触的瞬间被混沌雾气包裹、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没用的……”苏瑶的心沉到了谷底。
熵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这不仅仅是力量强度的碾压,更是法则层面的克制——熵所过之处,一切秩序都会被瓦解,一切能量都会被同化,天机阁赖以生存的星辰法则,在它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就在这时,观星台中央那枚布满裂痕的观星镜碎片突然震颤起来。
碎片表面浮现出淡淡的星辉,那些破碎的镜面如同拼图般短暂地亮起,映照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身着星纹道袍,手持拂尘,面容虽然看不清,却给人一种温润而坚定的感觉。
“师……师尊?”苏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道身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缓缓转过身来。尽管面容依旧模糊,但苏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温和的目光,就像无数次在天机阁的深夜里,师尊为她讲解星图时的眼神。
是璇玑子的残魂。
自从上次以残魂挡下熵之触手后,师尊的气息就变得极其微弱,苏瑶以为他已经彻底消散了,没想到竟还能再次显现。
“小雪……”璇玑子的声音缥缈如烟,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别怕……”
仅仅两个字,却让苏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在这绝望的境地,师尊的声音仿佛就是最坚实的依靠,让她重新找回了一丝力量。
但璇玑子的残魂实在太过虚弱了。
那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组成身躯的星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苏瑶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师尊最后的力量,他每多存在一刻,就意味着离彻底湮灭更近一步。
“师尊,您快回去!”苏瑶哽咽着喊道,“这里有我们……”
“傻孩子……”璇玑子的残魂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天机阁,又看向那团翻滚的灰色混沌,“熵的目标是天道秩序……天机阁守不住,三界都会遭殃……”
他缓缓抬起手,原本模糊的手掌在星辉的凝聚下变得清晰了一些。随着他的动作,天机阁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嗡鸣,那是隐藏在七十二星柱中的最后星力被唤醒的征兆。
“师尊,您要做什么?”苏瑶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璇玑子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星空。他的残魂开始剧烈闪烁,那些组成身躯的星辉突然变得炽热起来,仿佛有无数星辰在他体内燃烧。
“以吾残魂为引,召二十八星宿之力——”
苍老而庄严的声音在天机阁上空回荡,穿透了混沌气流的阻隔,直抵九天之上。随着他的话语,破碎的星穹顶之外,突然亮起了二十八道璀璨的光柱!
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化作一条青色巨龙,盘旋咆哮;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凝成一头白色猛虎,虎啸震彻云霄;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聚为一只赤色神鸟,展翅欲飞;
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化为一只黑色龟蛇,沉稳盘踞。
二十八道星光如同实质般射向璇玑子的残魂,将那道单薄的身影彻底包裹。原本虚弱的残魂在星光的注入下骤然变得耀眼起来,甚至比他全盛时期还要璀璨,只是那光芒中带着一种燃烧殆尽的决绝。
“熵,尝尝……星辰的怒火!”
璇玑子的残魂化作一道流光,拖着二十八道星宿光柱,如同流星般撞向熵之化身的核心!
熵显然察觉到了威胁,灰色的混沌雾气剧烈翻涌,伸出数十道粗壮的触手迎向流光。那些能够湮灭一切法则的触手与星宿光柱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灰色与金色的能量碎片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噗——”
璇玑子的残魂被一股狂暴的力量震得倒退百丈,身上的星辉黯淡了几分。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再次将二十八星宿的力量凝聚,这一次,光柱不再是分散的攻击,而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网,朝着熵之化身的躯干罩去。
“吼——”
熵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灰色雾气疯狂涌动,试图挣脱星网的束缚。但二十八星宿之力代表着古老的天道秩序,正是熵这种混沌力量的天然克星,星网死死地勒在熵的躯干上,金色的光芒与灰色的雾气激烈对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璇玑子的残魂悬浮在星网中央,身上的星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稀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残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散,每一次催动星宿之力,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但他不能停。
他看到了星网下苏瑶担忧的眼神,看到了那些残存弟子绝望中的希冀,看到了天机阁传承万古的星纹正在一点点消失……他是天机阁的阁主,是这些孩子的师尊,他必须守住这里。
“以吾星魂为印,镇!”
璇玑子发出最后一声呐喊,将自己的残魂彻底融入星网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张由二十八星宿之力组成的星网突然收缩,金色的光芒透过灰色雾气,在熵之化身的躯干上烙印下一个个清晰的星辰符文!角宿的龙纹、奎宿的虎符、井宿的鸟印、斗宿的龟图……二十八道星宿印记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环,死死地箍在熵的躯干上,散发出镇压混沌的威严。
“嗤——”
金色印记接触到灰色雾气的地方,传来剧烈的腐蚀声。熵之化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身躯剧烈震颤起来,那些蔓延向天机阁的灰色触手如同被斩断的藤蔓般迅速枯萎、消散。
它被克制住了!
“成了……”苏瑶捂着嘴,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但她的喜悦很快就被巨大的悲伤取代。
星网中央,璇玑子的残魂已经变得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一点微弱的星辉还在闪烁。那点星辉对着苏瑶的方向微微晃动,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小雪……”
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解脱,一丝欣慰,还有一丝难以割舍的牵挂。
“护住……天机阁……护住……自己……”
最后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那点微弱的星辉也彻底熄灭。随着璇玑子残魂的湮灭,二十八星宿烙印的金色圆环光芒骤减,变得黯淡了许多,但依旧牢牢地印在熵的躯干上,限制着它的行动。
熵之化身发出愤怒的嘶吼,灰色雾气疯狂冲击着金色圆环,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抹去。璇玑子以残魂和星魂为代价留下的烙印,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暂时困住了这头恐怖的混沌巨兽。
天机阁的震动停止了。
残存的弟子们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那个被金色圆环束缚的灰色混沌,又看向观星台上泪流满面的苏瑶,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直到苏瑶缓缓站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师尊……放心吧。”
“天机阁,我们会守住。”
“小雪……也会好好活下去。”
她的目光投向天空中那道黯淡的金色圆环,仿佛能透过混沌雾气,看到师尊最后那道温柔的目光。
璇玑子燃尽了自己最后的星魂,用二十八星宿的力量为天机阁争取到了喘息之机。他的生命虽然消散,但那份舍命守护的精神,却如同那些烙印在熵之躯干上的星辰符文,永远铭刻在了天机阁的每一寸土地上,铭刻在了每一个幸存弟子的心中。
天机魂燃,薪火不灭。
苏瑶握紧了手中的观星镜碎片,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她会带着师尊的嘱托,带着这份用生命换来的希望,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