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殷凌霄都能梦到一些记忆碎片，梦中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傅淳儿。
梦境并不光怪陆离，反而真实的可怕。
一开始倒还甜的令人发昏，在侯府熟悉的床榻上，二人甚至有了肌肤之亲。
只是还没等殷凌霄心跳加快乱了分寸，下一刻就是心痛到窒息的场面。
旖旎的梦境中，傅淳儿脸上滑落一滴泪，那双泉水般浸透过的眸子，充斥着对他浓烈的恨意。
那般决绝痛苦的眼神，仿佛写着死生不愿与他相见。
……他竟然，伤害她至深。
天光未亮，殷凌霄再次惊醒。
梦中一切历历在目，他的心脏剧烈抽痛，整个人仿佛掉入冰冷湖底，无法呼吸。
想起棺椁里仿若沉睡的少女，殷凌霄脸色苍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向桀骜凌厉的少将军，罕见地红了眼眶。
他忽然很想去问傅淳儿，梦境中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可这个念头刚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便涌上心头。
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那双澄澈的眼眸会变得充满恨意，那个山野烂漫的小姑娘，会再一次在自己怀中凋零……
*
傅淳儿发现，自从殷凌霄表白后，他就再也没回过书院。
毕竟是风靡京城的侯府世子，表白被拒后会深受打击，上一世也是这样。
虽说狗男人振作后还会继续纠缠，但这辈子他表白的时间已经推迟了。
她清楚记得，上辈子殷凌霄消失过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就仿佛变了一个人，黑化囚禁一条龙，整个人疯批的可怕。
而他消失的时间点，就是这个月。
也就是说，即便狗男人还想纠缠她，最迟到月底就会结束。
接下来，她将有一整年的时间看不见他。
如果不出意外，等狗男人再出现时，她差不多就要入朝为官了，再加上不断积累下来的改字权限，她将有的是力气与手段。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只有一个。
——读书读书读书！！
冲啊！！！
接下来一整天，傅淳儿激情满满地学习，直到玄字班的学子走光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落完最后一笔。
“这八股文写得漂亮！”
学堂里已经没人了，傅淳儿看着自己刚写完的八股文，得意地摇头晃脑。
此时，少女看起来憨态可掬，丝毫没有同窗眼中高冷的模样。
门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傅淳儿抬头，只看见一片快速闪过的黑色衣角。
书院里男学子都是青衣方巾，童生是白衣儒巾，只有殷凌霄会穿一身肃杀的黑衣。
刚才那人是殷凌霄？
所以，他是在偷偷看自己，发现她在无人时会自吹自擂，才没忍住笑出声，然后又慌张离去吗？
傅淳儿：……
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异样。
她以为殷凌霄会像上辈子一样，继续纠缠她一段时间，那样她会立刻使用改字权限，让狗男人摔个大跟头，一直作弄到他产生心理阴影为止。
可殷凌霄偏偏没有这样做。
他藏在暗处默默看她，不打扰，也不纠缠，看起来甚至有些卑微。
这还是殷凌霄吗？
傅淳儿摇摇头，赶走那些奇怪的念头，继续收拾笔墨纸砚。
狗男人爱在暗处看就看，只要不打扰她就行。
反正也就到这个月为止了。
走出书院，傅淳儿遇到个有些面熟的公子。
少年长着一张清秀俊俏的脸，看到傅淳儿时眼神一亮，笑道：“傅姑娘，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傅淳儿：“……”
也许是‘天赋——过目不忘’发挥了作用，她很快回想起这个人。
——许柏舟。
几个月前国子监曾和白鹿书院踢过蹴鞠，这人是和傅衡一队的队友，当时她为了看殷凌霄被吊打，还在这少年的请求下帮他打过气，只可惜事与愿违，被迫看了两个时辰的狗男人炫技大全。
看许柏舟的模样好像是在特意等她，可他们又不熟，难道……
是傅衡在国子监出事了？
傅淳儿心中一紧，忙问道：“许公子，你是来替衡哥儿带话的吗？”
许柏舟见傅淳儿误会了，也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说完，许柏舟心中止不住的兴奋。
毕竟几个月过去了，他是真没想到傅淳儿会记得自己。
初见时他就对傅淳儿一见钟情，这次来就是表达心意的。
许柏舟认真道：“其实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只是前段时间家中繁忙，耽搁些许。得知姑娘从永平府回来，我便趁着国子监休沐过来找你了。”
“找我？”
少女峨眉轻蹙，似有疑惑，眼波流转间，美得不可方物。
许柏舟心脏砰砰直跳。
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仙女，要说的话反而卡住了，好在他还提前准备了情书。
傅淳儿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封信。
许柏舟脸通红，嗫喏道：“这封信，写了些我的心里话……”
殷凌霄跟随傅淳儿走出来，特意晚了几步，却不想刚好看到这一幕。
少女神情微讶，有些无措地拿着手中的信，想要将信还给眼前的少年，落日余晖下，说不清谁的脸更红。
殷凌霄立刻回想起，这是蹴鞠比赛那天，和傅淳儿近身说话的国子监学子。
那时，傅淳儿与他言笑晏晏，还为这人激励鼓气，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匪浅。
殷凌霄眸色加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一股强烈的烦躁萦绕在周身，那双墨黑幽深的眼睛定定望着二人，翻滚着浓浓的戾气。
说他卑劣也好，无耻也罢。
傅淳儿即便恨他，也该是被他独一无二占有的。
旁的人，不该夺走她半分注意。
……
傅淳儿有几分烦，她今天本来穿得就厚，阳光直喇喇地刺在脸上，只觉得又热又躁。
只是眼前之人毕竟是衡哥儿的同窗，她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委婉劝说。
“许公子，这信我可以收，回去后也会看，我们就此别过吧。”
“别，等一等。”许柏舟却不依不饶，拦在她身前：“下次休沐不知何时了，现在还未过酉时，傅姑娘就先看看信吧，我的心里话都在信里了，真的，我很喜——”
话未说完，许柏舟忽然被人推了一把，踉跄地退了好几步。
许柏舟愠怒，刚要回过身还手，看清来人后蓦地怔住了。
“殷、殷世子……”
许家也是鼎鼎有名的京中权贵，可与有着从龙之功的老侯爷相比就不值一提了。而且勇毅侯府如日中天，殷世子偏偏又不是酒囊饭袋，他怎敢和对方起冲突？
当下，许柏舟就变了一张脸，干巴巴地笑道：“殷世子，不知我哪里得罪你了，改日我必携礼登门告罪……”
“呵。”
殷凌霄冰冷地盯着他，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许柏舟浑身一凛，可算知道殷凌霄活阎王的外号是怎么得来的了。
这压迫感，上次踢蹴鞠时明明收敛了吧！！
许柏舟：“那个，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就不打扰了。傅姑娘，我——”
殷凌霄声音透着彻骨寒意：“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我知道了！”
许柏舟转身就跑，背影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淳儿：“……”
真·叹为观止。
正要也麻溜地“滚开”，殷凌霄忽然拽住了她的袖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淳儿，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