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俺爹找活干不好找了。俺爹和俺妹妹一夏天都在养路段道班干活，干活，有垫路，有割路边草，还有修涵洞。干活，无论是干什么活，一天都是一块钱。干到一个月就给钱，一领就是二十六七块钱，俺爹很满足，俺娘看到俺爹领回来钱，也很高兴，俺娘说，挺好挺好，去了下雨天，人家一分不少的都给你了。俺爹说，这就是我出一天工，就给一块钱。俺娘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在道班一个月保证干二十多天活，你挣的钱就够咱家买一袋白面就行啊。俺爹说，行，白面今年也涨价了，现在粮店一般都要二十块钱了，有的都要二十二了。去年咱在抚远粮库买，一大袋子白面，五十斤装的才十八块钱。俺娘说，他爹，你就别说这个了，我听人家懂政策人说了，市场经济就是这个样子。
俺爹说市场经济就市场经济吧，道班，我再干两天就到九月底了，就没活了。俺娘说，没活就没活呗，这我知道，那天周大挂来咱家不是说了吗，他们养路段，每年找小工干活，都是从五一开始，到十一结束。俺爹说结束，那我也不能呆着，我也得找活干，要不咱家这几口人，买粮吃饭就没钱了。俺娘说，这事那天我都给家军家海说了，家军说叫家海，在县里找他同学焦洪文搁哪个单位给你找个打更的，还是找个烧锅炉的。家海说他给他同学说过了，等着吧，他给找到活他就能告诉咱了。
又过了几天，十月一，国庆节都过了，家海的同学焦洪文来电话了，说活他给俺爹联系到了。但不是烧锅炉，也不是打更。是在山上鹿场饲养马鹿，鹿场是外贸公司的。家海接到电话匆匆跑回来给俺爹说，问俺爹能不能干，说电话还等着回话呢。
俺爹一听是饲养马鹿，心里有点犯嘀咕，说我以前给生产队喂过牛和马，可从来没干过这活呀，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为了家里的生计，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能干，你去给焦洪文回电话去吧。家海说，能干，爹，咱走吧，我去回电话，你跟着，要是焦洪文再说啥，提出啥事，我不明白，或者需要给你给人家说的，你在电话跟前，你好给人家说呀。
俺爹说好。这家海一听俺爹同意了，就赶快领着俺爹打电话去。家海跑到办公室，给焦洪文说，老同事，我爹来了，我爹有点担心，说他没问过马鹿，他喂过牛和马。你再给我爹说说，喂马鹿这活，怎么干，我爹要是干了，鹿场工资怎么给。
焦洪文说，家海，你叫我叔接电话。家海就赶快把电话给了俺爹，焦洪文说，叔，你喂过牛和马是吧？俺爹说喂马喂牛好几年呢。
焦洪文说，这个喂马鹿，和喂马差不多，就是喂的精饲料多点，再一个就是卫生上要求勤打扫点。那么地吧，你来了，咱见见鹿场的领导，他给咱说说，这鹿场还有一个饲养员，具体的怎么喂，我叫他再给你说说。俺爹听了说，那倒是行，工资给多少人家领导说了吗？
焦洪文说，在山上，住的饲养场有地方住，喂呢，粗饲料现在鹿场少了，喂的得上山砍一爬犁小柞木棵子，砍了用马爬犁拉回来，这是个大活。吃的粮食需要自己搁家拿。工资行，一个月给三十块钱，虽然比道班干活累点，但工钱多些。领导还说了，到了十一二月份，还有几个母鹿生鹿崽子，要是咱给弄好了，活一个鹿崽子，鹿场还给咱点奖励。
“啊，洪文，行，我听明白了，这么的。我去是一定了。你给那鹿场的领导说吧。我这就回去，我回去我给家军家海说一下。家海是你的老同学了，我说一下，我 得准备一下，也得把家里的事安排一下呀。今天安排好了，明天我就去。”俺爹一说，焦洪文那边，在电话里紧地说好。
俺爹撂下电话就回来了，俺爹到家了，觉得找到活了，高兴起来了，给俺娘说妥了，这一冬天我又有活干了。你给我准备几件破衣服吧，山上冷，我多带点衣裳，我明天就准备上山。俺娘说你要带衣裳，我给你准备，你没毛衣啊，毛衣穿上压风；哎，那么的，你还有一件破卫生衣，就是胳膊肘上和袖头上坏了，我给补补去，补好了你带着。另外我再你找一两件你夏天穿的布衫子，你那布衫子，还是七六年你和他大爷回关里家送咱爹的骨灰，回来带的家织布做的呢，家织布好啊，毛毛绒绒，你别看衣裳破，补的都是补丁了，穿棉袄里面，也暖和。
“哎呀，他娘，你就别磨叽了，你去准备就是了，有破衣裳就比没有强。我是上去上山给人家喂鹿去，也不是上京城当官去，穿啥不行？”
俺爹一说，俺娘就赶快去给俺爹找破衣裳。找到，就补。补着，还不放心，俺娘又叮嘱俺爹到了那里要多跟人家学，别莽撞。俺爹说，马鹿，虽然我没喂过，马我喂过，我刚才听焦洪文说了，马鹿和马的习性差不多，我就知道咋喂了。再说了，我到哪了，我喂的时候，我叫人家再教我几遍，我在细点心。
第二天，俺爹叫我和家海送他。我们给爹背着行李，带着粮食和碗筷就出发了。从海阳到亮子鹿场也有三十里地。虽说路远，但我们带的东西不多，就一个行李和三十来斤米面。还有点油盐。一路上我们三个人，换班背着。我们九点多钟，还不到十点呢，我们就到了。我们到了，还没走进鹿场呢，就听到公鹿地哀嚎声，家海说，哥，这是马鹿在欢迎咱们呢，他知道饲养的主人换了。我们走进鹿场，立刻看到露天的大鹿栏子里的十几个大鹿。远远看去，有两三头长角的，有十几头不长角的。我们看着，往屋里走着，还没等我们走到屋跟前呢，屋里就出来几个人来迎接我们了。焦洪文赶快走上前给俺爹握手，跟鹿场长说，我给你找的饲养员来了。焦洪文介绍着，他们就来给我们一一握手。给我们介绍这位是杨场长，杨场长好，这位是技术员小刘，老同学，你叫刘哥就行，刘哥好？这位是咱鹿场饲养员赵师傅。赵师傅好？
焦洪文给我们介绍了鹿场的三位人，从场长，到技术员，还有老师傅。大家见了面了，一一握手。然后场长介绍了鹿场的有关情况，场长说，原来咱们鹿场规模很大，鹿多的时候能达到上百头，由于种种原因，现在咱鹿场现有的鹿不足二十头。原来咱们几个饲养鹿的老师傅，都年岁已高，享受晚年了。现在就仅剩下赵师傅了。赵师傅今年也五十七八了，今冬身体又不好，因此，咱们准备聘请一位比较有经验的人来，岁数小的咱不想聘，岁数他又干不了。这就叫服务公司的焦经理给我们聘请一位，这就找到了你们，是叫马师傅吧。俺爹听了，说，啥马师傅啊，就叫我老马吧。场长说不可不可。我看了，从年龄上看，我都应该喊你爷们了，叫叔，你也得有五十了吧？
“我五十二了。”场长一听说，我猜对了吧？哎，为了方便工作，就叫师傅吧。这么的，今天，为了这个事，我们的技术员也来了，下面就叫我们的技术员讲讲饲养马鹿的技术和技术要求吧。
杨场长一说，技术小刘就讲起来：咱们养的鹿，品种是马鹿，马鹿的习性和马有些相同，咱今天聘请来的师傅不是喂过马吗？这就说你在饲养方面有基础了。但也有不同的地方。首先不同的是，马鹿全身都是宝，很多部位都是名贵的中药材：像鹿茸，鹿胎，鹿鞭，鹿尾和鹿筋。只因为鹿她浑身是宝，这就决定了饲养的方法与马以及其他大牲畜有所不同。饲养马鹿，要婧，要细。精细，首先在饲养方法上，表现在次数上要分开，马师傅知道喂马是一天一般是三次，那喂都是在白天，这饲养鹿就不同了，喂的次数也是三次，可是白天只为两次，是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那一次怎么办呢，是留在半夜再来喂一次。
俺爹听了，有些压力，说，呀，半夜还来一次。
技术员小刘听了，说对呀，半夜还有一次。另外，在喂的时候，和马还有不同的，饲养马鹿，喂的时候，饲料，要先喂精料，后喂粗料，中间还要饮水。接着技术员，又讲精饲料包括那些，粗饲料包括哪些。以及每次投放饲料的比例等。
技术员讲过了，这就是饲养实际操作了。老饲养鹿的老赵领着俺爹开始喂鹿了，他先拿精饲料，他说精饲料每天是1点2到1点8千克，豆饼还得占20%到25%、他说着，就拿一个带有刻度的铁瓢来?。?着说，一头鹿一次就喂这些，那咱现在有十九头鹿，就十九个这些呗。
俺爹认真地看着，说点着头。老赵领着俺爹喂了精饲料，大家就回到屋里歇着了。歇了一会，就挑水饮鹿了。饮鹿，我和家海从井里面往上打水。一会儿，就打了十几柳罐水，给水倒在水槽子里，赵师傅吆喝着鹿来饮水。等着饮完水了，又开始喂粗饲料了。粗饲料就是铡刀铡的草了。赵师傅说，这草算绿色粗饲料。这些是不够的，不够，冬天就得赶着马爬犁上山采集小柞树棵子，叫鹿吃那种粗饲料了。
赵师傅领着俺爹喂养鹿，这是教俺爹怎么饲养。杨场长和技术员跟着指导呢。大家忙了一个多小时，赵师傅说，我这是为了教你怎么喂马鹿，刚才我还忘了在喂鹿之前还要先打扫卫生了呢。
俺爹听了说，呀，你这活可不轻松啊？要喂鹿，先打扫圈内卫生，然后先喂精饲料，喂完精饲料，再饮水，饮完水，再喂粗饲料。喂一次鹿，得两个钟头。赵师傅说，不轻松，天天我都这么干。
俺爹说，你这还不包括，到了冬天，再赶马爬犁上山，砍一趟柞树棵子呢？俺爹有点犹豫。杨场长看出了俺爹的犹豫，拍了拍俺爹的肩膀说：“老马啊，这活是累点，但工钱给得不少，而且你有喂马的经验，上手肯定快。再说了，这鹿场就靠你们好好照料这些鹿，以后肯定有你的好处。”技术员小刘也在一旁附和：“是啊，马师傅，你要是干得好，说不定年底还有奖金呢。”赵师傅也说：“老马，我干了这么多年，这活虽然繁琐，但也不难，我会慢慢教你。”俺爹听他们这么一说，咬了咬牙说：“行，我干！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再累我也不怕。”家海和我也在一旁给俺爹打气。
我和家海给俺爹送到鹿场，俺爹在那喂上鹿了。我们回来了。俺娘问，你爹到那咋样？那喂鹿的活好干不？家海说，看那样，喂鹿，活倒不怎么难，就是繁琐，没有歇着的时候。俺娘说，那样，家军家海，现在是10月份，再过11月份12月份，到不了明年1月15号，你们学校就放寒假了。等着到了寒假的时候，你们去，到哪帮着你爹赶着马爬犁上山，多砍几趟柞树棵子，玻列哄子。那样你爹就不用上山了，他不就轻巧了吗？
我说好吧。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寒假。我和家海收拾好行李，直奔鹿场。到了鹿场，俺爹看到我们来了，又惊又喜。俺爹说：“你们咋来了，这山上冷，活也累。”我们说：俺娘说了，叫我们来帮你砍柞树棵子，让你轻松点。”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跟着俺爹赶着马爬犁上山了。山上的雪很厚，马走得很吃力。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们开始砍柞树棵子。没砍一会儿，我和家海就累得气喘吁吁。但看到俺爹还在努力地砍着，我们也不敢松懈。
就这样，我们砍了几天，鹿场的粗饲料堆得像小山一样。俺爹看着这些粗饲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俺爹说：“多亏了你们俩，今年冬天鹿不愁吃了。”我们心里也很高兴，觉得这几天的辛苦没有白费。
我和家海给俺爹砍那么多柞树果子了，俺爹说，你们哥俩先回去吧。回去给你娘说，今年过年我回不去了，年前你们要是能来，就给我带来一盘子冻饺子，弄一瓶酒，再在家给我用干辣椒，给我炒一罐头子辣椒咸菜，有了这些吃的，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我吃几个饺子，几口辣椒咸菜，喝两口酒，我在这鹿场也能过个好年。
俺爹说了，我和家海就往家走，我们回到了家，把俺爹的话转达给俺娘。俺娘听了，红着眼圈说：“你爹也是为了这个家，过年都顾不上回来。”俺娘就赶紧动手，包了一大盖帘子饺子，让饺子在那冻着。等着腊月二十三年了，小年了，俺娘又炒了满满一罐头子辣椒咸菜，还准备一瓶北大荒酒。在腊月二十四，我和家海再次前往鹿场，把东西送到俺爹手上。俺爹看着这些吃的，眼眶湿润了。大年三十晚上，俺爹一个人在鹿场，吃着饺子，就着辣椒咸菜，喝着小酒。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鹿群偶尔发出几声叫唤。俺爹心里想着家里人，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辛苦没白费，家里人都好好的，来年日子肯定会更好。而我们一家人，也都盼着来年俺爹能多歇歇，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
诶，过年了，大年初二，初六初八，相继有五头母鹿下崽子了，下的鹿崽子，小的都三十来斤，大的小秤都秤不起来。过了正月，都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了，鹿场场长来了，看到下的五个鹿崽子，高兴够呛，说，马师傅，这么的，你饲养的挺好，存活率挺高，鹿场得一个小鹿，奖励你两块钱，得这五个，奖励你十块钱。俺爹连忙说谢谢，谢谢领导了。等着，我有这十块钱，我就能买一双胶皮乌龙了。这喂鹿，弄粗饲料，上山看柞树棵在，费鞋呀。俺爹一说，场长笑，说马师傅真是实在的人。听焦洪文说，你还是党员，还当过八路军，你们这代人呀，就是能吃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