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无愧亦无悔
不过话说回来，阴魂流泪，流出来的到底是真泪还是假泪？
按理来说真泪不太可能，但若是假装流出泪水，以薛柠此番心碎姿态，看起来又流泪流的极其自然。
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感觉在里面。
吴东内心深处不禁生出疑惑，泪水……对于阴魂而言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于活人而言，泪水是人在产生强烈心理波动，或者受到外界生理刺激，泪腺自然而然分泌出的液体。
可阴魂……浑身上下都由阴气构成的虚无之物，怎么可能会有泪腺分泌出泪水？
因此泪水这东西应该是她制造出的幻象吧，实际上根本没有泪水能流出来，只不过落在人眼里有泪水。
正当吴东脑海里面，生出各种胡思乱想之时，薛柠终于停止小声啜泣。
“你们说的什么天道降下雷劫，是因为他违背了天道誓言，他到底违背了什么天道誓言？为何要违背那东西？”
该来的终究会来，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薛柠面前，有多么难以启齿。
明安依旧只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真相。
“这个事情说起来很复杂，总而言之，他是为了让我们替你报仇，所以才违背天道誓言，将我们想知道的秘密告诉我们。”
明安这般言简意赅的解释出口，薛柠立即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内心抽痛更剧。
嘴唇微微颤抖间，薛柠实在不知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思来想去许久，只好挑她最想知道的问。
“他临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让你们带给我的？或是……或是他临死前什么反应？”
明安闻言，扭头看向身旁戬阳。
这两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只能由戬阳这个真正意义上的“身边人”来回答。
山算子临死前留下的“地藏借兵”四字，自然不可能是留给薛柠的遗言，那便只剩下他临死前的反应了。
沉默半晌，戬阳看着薛柠缓缓道：“他不仅不惧怕雷劫和死亡，死前脸上还带有笑容。”
回想起山算子那蓝衣老头，在说完“地藏借”前三个字以后，便满脸轻松笑容地抬头仰面，望向天空乌云。
哪怕第四个“兵”字，才刚刚出口便被轰隆雷声淹没掉。
直至戬阳双眼能够清晰看到他身影，面容的最后一秒，那糟老头子脸上笑容都未曾有半分收敛。
相较于一闪而逝的天道黑雷劫，反倒是山算子脸上那副笑容，牢牢刻在戬阳脑海中。
给他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深刻印象。
见薛柠知晓此事后，眼眶泪水更是直接决堤，再度恢复至先前掩面泣不成声的状态。
本不喜欢安慰人的戬阳，在脑海深处那副轻松笑容作用下，竟也鬼使神差地开口劝慰薛柠。
“你不用感到如此难过，他临死之前笑的很轻松。或许对他来说，唯有如今魂飞魄散的下场，才够洗清这些年来心中悔恨，愧疚。
在你死后，被囚禁在这口枯井之下，他一直想帮你解开封印，替你寻个公道回来。
现如今你既已重获自由，倘若他能看到眼前一幕，肯定不愿你继续伤心难过下去，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眼见自己这小师叔越说越离谱，明安赶紧开口打断他。
“薛柠，你现在抓紧时间跟你亲人团聚会儿，等天亮之时，我便要送你们薛家所有人去往阴间投胎转世。”
“投胎转世？为何要投胎转世？”
原本还沉浸在山算子魂飞魄散的悲伤之中的薛柠，听到这话不解反问。
“你们说他让你们替我报仇，意思是害死我薛家满门的仇人至今仍在世，此等血海深仇我怎能不亲手报还！”
言语质问间，似乎是勾起了薛柠内心深处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那段记忆。
使得她刚穿上没多久的少女青衫，再度为骇人至极的人皮嫁衣所替代，同时尖叫着吼出最后一句话。
看见她这般漫天黑丝狂舞，肆意宣泄着内心积攒了上百年之久的滔天怨念模样。
吴东和陈铁锁两人，直接被她吓得双腿瘫软倒地，就连不远处屋檐下挤着的薛家众鬼，一个个也都被吓够呛。
这还是他们以往无比熟悉，疼爱的那个乖巧薛柠，温婉薛柠吗？
明安见状丝毫不慌，抬手打出四道金光缚身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诵咒话音落下，昏暗庭院内瞬间多出四道金色光芒，以极快速度飞向薛柠四肢处。
将她牢牢按在地面上不得动弹。
随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地上薛柠，弯腰俯身，语气平淡道：“你的仇人早已离世，该报的仇，山算子前辈他早都替你报完了。
至于我刚刚说话意思，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是说那群人还有邪术传承留世。
这些人无需你操心，我们自会想办法把他们的余孽给找出来，灭掉。你们身为阴魂，擅自逗留阳间长达百年，早该回去了。
人有人该待的地方，鬼也有鬼该去的去处，世间阴阳规则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事实上，若非看在山算子的面子上，明安他甚至都不愿给薛家“人”足足两个时辰团聚时间。
直接送他们去往阴间团聚不好吗？
就他们这群百年老鬼，每多在阳世间停留一刻，那都是对天地阴阳大道规则的莫大挑衅，也是对明安几人出手遮掩的负担。
伴随着山算子的魂飞魄散，彻底消逝，由他生前布下的风水大阵也已失效。
他当初在薛宅附近所布下的这道风水阵法，说起来还与陶尽在岭安村坟山那，布置的四山合围煞局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者同属风水煞局，风水大阵中的佼佼者，皆由布阵者自身精血灌养而成。
就类似于他们道家人在绘制符篆时，非到危急存亡之刻，轻易不会绘制的血符那般，极其损耗人体精气。
但与之相对的，经过人体精血滋养后的阵法和符篆，也能发挥出远超寻常的作用。
拿此处竹林阵法举例，以山算子之前留给薛柠的本命灵器，那五片银杏树叶为阵眼，成就阵法。
其作用甚至可以跨越阴阳两道，纵使布阵者肉身陨落，只要魂魄不灭。
竹林阵法亦可凭借，由山算子体内精血，魂魄共同蕴养，融合而成的本命灵器，那五片银杏树叶继续发挥作用。
同时阵法仍旧不会轻易被外界破坏。
现在山算子已经彻底魂飞魄散，被天雷劈的连渣都不剩了，他所留下的本命灵器和风水阵法自然也都会不复存在。
没有了竹林阵法的遮掩，小小一座薛家宅子里，藏着足足十余位百年老鬼。
他们甚至都不用刻意干些什么，光是站在一起，每只阴魂身上散发的阴气汇聚起来，就足以引得水溪地界冥府注意了。
等勾魂使者过来，哪还有那么多闲心，闲工夫看你们慢慢团聚，家人团圆。
天底下有委屈，有不甘的阴魂多了去了，要是他们每个都体谅，每个都等他们了无遗憾以后才勾走魂魄。
那他们这么大座地府，每天要勾的魂魄还勾不勾了？
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吴崇三人，才要站在薛宅门外，替他们把门，以免不明所以的勾魂使者过来碍事。
当然了，仅凭他们三个冥府狗腿子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堂堂勾魂使者给面子。
最重要的物件，在于明安怀里本命拂尘，有那东西在他们手上，但凡来的两个勾魂使者中有一个不是瞎子。
都该认得神州道观，道字辈人物亲手打造的拂尘有多厉害，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