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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华深深低头，敛去了他眼中神色。
而看着现在在自己面前低头的蔡华，李十月她才不管蔡华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只要蔡华面上能愿意与她达成合作，让李十月能稳住这建安城的情势，那就足够了。
“蔡使君这从驻所一路赶过来，怕不是累了？
本将军包下了整个儿蜃楼舫，使君去别院休息一二吧？
待得晚上，本将军再好好招待蔡使君如何？”
蔡华他自然不会说不好，李十月不放他走，要留他吃晚饭，那就吃呗。
看着黑子送走了蔡华和宋方他们，李十月这才再次伸筷。
那盘子沾染了蔡华头顶铜冠的鱼脍自然早就被端了下去，这会子，李十月在吃另一道海鱼做的菜。
别说，这蜃楼舫做的菜还真就挺好吃的。
李十月都想着回头带李母他们过来吃一顿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绘琉璃窗，在蜃楼舫二楼屋内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十月她吃饱了饭，站在窗前，海风带着咸腥味再次吹了过来。
她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波涛汹涌的大海，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孙小六站在李十月的身后，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本从黄万昌的书房里头搜出来驻军所的军需账册。
因着心情不爽，孙小六这捏着账册的指节都因用力而有些发白了。
李十月她转过身，阳光在她半边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另外半边脸却是隐在了阴影之中。
“急什么？”
李十月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谁说放他们走了？
这不是晚上这宴席，还用得上他蔡使君么？”
李十月走回桌前，拿起酒杯，“小六啊，你说说你，跟了本将军这么长时间了，怎的这性子还是如此的急？
这上阵杀敌，快如闪电，是好事；
但若是钓鱼就要有耐心了，线放得长些，才能钓到大鱼不是？”
孙小六皱眉：“将军！
这账册上清清楚楚记着，三千石军粮不翼而飞，还有去年冬天本该发给兵士的军衣......”
“我知道。”
李十月出言打断了孙小六，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这蔡华，是个聪明人。
蔡华那双眼睛，跟周翊然那个老狐狸一模一样，表面恭顺，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
“将军，那咱们更不能放过他了！”
“但我们现在需要时间。
虽说我这回带了两千玄甲军来，但这才几天？
建安的局势咱们还没摸透呢，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李十月她当然可以直接砍了蔡华，就像她砍了黄万昌一样；
然后带着两千玄甲军直接接管驻军所里的镇军，就像她接管建安城一样。
可要是如此，倭寇怎么杀？
一点点的再去找？
那多浪费时间？
还有，从孙小六他们这先遣队调查出来的，再加上王管家吐露出来的那些，这建安州从上到下，从民政到军政全都烂了，从根上就烂透了！
李十月的主要任务是来杀倭寇的，其次才是惩治这些烂透了贪官污吏。
如今，她是想着先用银子稳住了贪财的蔡华，借助地头蛇蔡华的手，一点点接管整个儿镇军，并通过蔡华找到倭寇，完成她来杀寇的差事啊。
然后，才能慢慢的分辨，搜集证据，找出建安这条线上那些该死的郎官。
所以，蔡华现在还不能死。
“将军在担心什么？”
孙小六对着李十月低声问道。
李十月看着这满桌珍馐：“我在想，蔡华他刚才答应的太痛快了。
三千两白银就能买通一个镇军使？
虽然我刚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的呼吸乱了；
但我也看出来了，他在赌，赌我用得上他，不会干脆的直接砍了他。”
李十月她冷笑一声，“蔡华此人，当真是有心计。
不过，他要是真这么容易对付，也就不会在建安屹立这么多年不倒了。
要不然，王爷来此巡边，怎么会被哄骗呢？
他们上下一心，做的好大一局啊。”
李十月她再次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大海。
“估计啊，他是怕了我手里的兵。
该是和我想得一样，想要先稳住我，再找机会杀了我才是。”
“他敢！”
李十月转过头对着孙小六笑了，“他有什么不敢的？
我都敢砍了黄万昌这个刺史了，他蔡华伺机砍了我，岂不是很正常？
不过就是，他和周翊然属于同一种人，估计啊，他会找个正当的机会，联合倭寇，让我和倭寇对上，叫倭寇砍了我才是。”
转过头，李十月她看着海天交界处，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啸的海风冲着陆地狂吹。
与此同时，被黑子送到蜃楼舫后头的一处别院休息的蔡华，这会子正坐在桌旁黑着脸喝茶呢。
“使君，这次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宋方那本就黑的脸，这会子气得瞧着更是黑了，他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那李十月竟是敢当众羞辱使君！
还拿刀......”
“闭嘴！”
蔡华他冲着放肆之言的宋方低喝一声，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黑水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刚才脑袋上的铜冠被李十月提到整齐地劈成两半的触感仿佛还在。
“你以为我想忍？
那李十月不是寻常女子，更不是寻常武将！
她背后站着的是镇北王！
她可是带了两千兵马入城！
我手底下才多少人？
哪怕算上整个儿驻所的镇军，与她的人马可也抵不上去！
是我想忍么？
我是不得不忍！”
宋方一脸的为蔡华抱不平的样子，他就又对着蔡华说：“使君，那，咱们真就听她的了？”
宋方的话说到这儿，就去看刚刚他们从李十月那儿离开的时候，抬回来的木箱子了。
那箱子里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使君，咱们在对马岛上......”
“呵呵，”蔡华笑出了声来，不知他心中想到了什么。
蔡华眯起眼睛，“她以为用银子就能收买我蔡华，也太小看人了。”
这般说着话，蔡华他又转头去看宋方，“慌什么？
先看看今晚这宴席上，她要搞什么鬼？
待得咱们出了城，等回了驻所，你亲自去对马岛上传信，我要......”
“使君是要......”
宋方的瞳孔一缩，他好似是听明白了蔡华的未竟之语，两人都一脸的坏相。
“她李十月不是来杀倭寇的吗？”
蔡华阴森一笑，“那我就让她杀个够！”
太阳下山了，不，应该说，日落海平线了。
李十月呆的这二楼的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深海鱼油作为燃料的灯火，带着些许幽蓝，从旁瞧着别有一番意趣。
圆桌上的酒席自是换了一桌新的了。
屋内这会子只有陈勇一个人在，孙小六和黑子被李十月派下楼去迎客了。
今夜，李十月可不单单是只邀请了镇军里的镇守使蔡华；
她还分别给建安别驾冯桂、建安司马杜辉、建安长史万凯，以及六曹参军都送去了请帖啊。
嘿嘿，今夜这叫什么？
鸿门宴呗。
但就算他们都知道这是鸿门宴，他们敢不来么？
李十月的指尖轻抚腰间刀柄，目光扫过这一桌空荡荡的席位。
“将军，他们来了。”
站在门口的陈勇对着李十月如此低声提醒道。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孙小六洪亮的通报声穿透楼板：“建安别驾冯桂到！”
李十月的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抬手斟满了手中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蓝色灯光的映照下，竟如鲜血般妖异。
今夜，这场酒宴上，会见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