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焊接一块复杂电路板的芯太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焊枪冒出的青烟袅袅上升。
他关掉焊枪,摘下防护镜,露出那张带着机械油污却难掩关切的脸:
“在担心喜羊羊他们吧?听说他们训练得很拼命。”
“嗯。” 笙羊羊没有否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他们……太辛苦了。暖羊羊更是……我看着她在篮下一次次被撞倒,看着喜羊羊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在坚持运球……”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怕我再待在那里看下去,会忍不住……忍不住想用我的方式,‘帮’他们轻松地获得胜利。”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自嘲,“那对他们,不公平,也不是他们想要的。”
羊果果了然地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所以,就跑师伯这里来躲清闲了?顺便逃避一下那让你心焦的场面?”
芯太狼也笑了笑,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手上的油污:
“听说你还把最近几天的联盟协调工作都一股脑儿扔给小玖他们处理了?那几个小家伙忙得都快冒烟了。”
笙羊羊有些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恢复了点平时的狡黠:
“对啊,能处理好的事就不要来找我。小玖他们效率高着呢,正好锻炼锻炼。”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波澜。
羊果果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人,语气带着怀念:
“你和小泽……有时候真像啊。都是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心里比谁都重情,也……比谁都倔。”
提到父亲,笙羊羊的眼神柔和了些许:
“说到这个……妈妈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芯太狼脸上露出由衷的欣慰和一丝难以置信:“很稳定。各项生命体征都非常平稳,简直是个奇迹。”
他转过头,看着笙羊羊,语气充满了感慨,
“小灵当年……本源几乎完全逸散了,我们都以为……没想到,竟然还能以这种形式‘回来’,虽然过程艰难,但看到她这样稳定,我们都很高兴,真的。”
笙羊羊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沉默了几秒,才用很低的声音说:“那是因为……爸爸他……”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事实也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和妈妈……共享生命了。所以妈妈现在才能这么稳定。但是……”
她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一旦爸爸的生命有一天走到尽头,无法维系……妈妈她……也会跟着……”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羊果果和芯太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深深的叹息。
芯太狼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语气复杂:
“确实是泽羊羊的作风……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吧?从看到小灵残魂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独活。”
话语中既有对后辈的敬佩,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羊果果也叹息着,试图转移这沉重的话题:
“说到这个,也有好消息。智羊羊和丽羊羊那边,他们的星际勘探项目好像接近尾声了。”
“前几天传讯说,进展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赶上篮球杯的决赛回来看喜羊羊比赛。”
笙羊羊立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被谨慎取代: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先别告诉喜羊羊。”
她的语气认真起来,“万一……万一有什么变故赶不上,他空欢喜一场,会更失望的。”
她太了解喜羊羊对父母的思念了。
“好,听你的。” 羊果果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带着点技术宅的得意,
“对了,这几天我闲着也是闲着,把羊村的防护罩系统又升级加强了一下。”
“现在可以切换多种模式,能量输出更稳定,防御阈值也提高了好几个等级。别说台风了,就算来场小型的陨石雨,防护罩内的房屋和设施也能安然无恙。”
笙羊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配合着师伯的兴致:“那真不错。以后青青草原再刮龙卷风,大家就再也不用担心屋顶被掀翻,东西被卷走啦。”
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然而,羊果果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异常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紧紧锁住笙羊羊的眼睛:“小笙。”
笙羊羊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一愣:“怎么了?师伯?突然这么严肃?”
羊果果没有移开目光,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穿透了表象: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只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你看着我们,看着喜羊羊他们,看着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眼神深处,总有一种……疏离感。”
笙羊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羊果果继续道,话语如同利剑,试图剖开那层无形的屏障:
“就好像……发生的一切事情,无论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都和你没有真正的关联。”
“你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只是在观察,或者……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些在命运长河中挣扎的凡人。”
他的眼神锐利无比,“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你身上……笼罩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神性’。”
芯太狼也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表情变得凝重。他接口问道,声音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小灵……消失的那段时间,你独自一人,寻找她的复活之法……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敏锐地察觉到,泽羊羊能共享生命本源固然是奇迹,
但笙羊羊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恐怕远不止是女儿那么简单。
羊果果补充道,语气充满了长辈的关切:
“而且,小笙,你最近……都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总是一个人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
笙羊羊避开了两位长辈洞悉的目光,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摊开的、白皙而看似普通的手掌。
这双手,能操控浮光剑,能绘制玄奥符箓,也曾撕裂过时空的壁垒……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仿佛都凝滞了。
最终,她只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抗拒,轻轻说道:
“抱歉……师伯,芯叔……我不想说。”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羊果果看着女孩低垂的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不再追问,只是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极其温柔地摸了摸笙羊羊的头,动作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好孩子……那就不说吧。师伯不问了。”
他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
“小笙你要是真闲得慌,不如来帮师伯一个忙?”
笙羊羊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帮我和阿芯搬家!” 羊果果指了指实验室里堆积如山的各种仪器、零件和书籍,“我们准备搬进羊村去住了。”
芯太狼也接口道,语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嗯,我和阿果商量好了。羊村环境好,设施也更完善,离大家也近。”
羊果果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年纪大了,骨头脆了,禁不起在实验室和住处两头折腾了。搬进羊村,以后想回来看看老朋友,或者找老慢下盘棋,都方便。”
“搬家?” 笙羊羊微微一怔。
随即,她瞬间明白了师伯和芯叔这个决定背后的深意
——他们是在为更长远的未来做打算,是在……向安稳的晚年靠近。
这看似平常的“搬家”二字,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生命的短暂与凡人的局限,
与她自身那近乎停滞的漫长时光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苍凉感,悄然漫上心头。
她迅速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带着惯有的插科打诨,试图驱散那无形的沉重。
她夸张地摊开手,做出一个“柔弱无力”的姿态:
“哎呀,师伯!您看看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柔弱无依的妙龄少女罢了!您真的忍心使唤我这么娇弱的花朵来干搬家这种粗重活吗?”
她眨巴着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芯太狼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顺手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作势要敲她的头:
“少来这套!还妙龄少女?你那浮光剑是摆设?快过来帮忙清点零件!再偷懒晚上没饭吃!”
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窗外,冬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
实验室里,沉重的氛围被这小小的打闹冲淡了些许,
但那份关于生命、责任和漫长时光的思索,
却如同窗上的水痕,悄然留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