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兰斯此刻心如明镜。他明白,接下来的两步棋,将决定未来历史的走向,也将决定这个时空的命运。
其一,萨卡尔与罗斯福在华盛顿的会晤注定不会无声结束。若想弄清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一个突破口是萨卡尔,另一个,则是坐在轮椅上的罗斯福总统本人。因此,他必须亲自接触这只幻化成和他一样面孔的蜥蜴人萨卡尔,探出蛛丝马迹。
当萨卡尔回到纽约,第一时间一定会回到石匠大厦,届时他势必会察觉今日之变,势必会知道柯琳已经逃走。因此石匠大厦就是他观察和行动的起点。
其二,他必须搞清楚时空偷渡客艾森·布莱克带来到1940年的那台时空穿梭机到底藏在哪里,应该是已经落入美国战争部之手。柯琳说得没错,那台机器是危险的定时炸弹,是这个时代绝不该拥有的神只之火。它若落入错误之手,被人利用穿越至过去或者未来,这条时间线上的时空将面目全非。
当托兰斯抵达石匠大厦附近,街区已然寂静。
风暴已过,燃烧弹留下的焦黑痕迹还依附在墙体上,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后的焦灼残气。
天色沉暗,雪花悄然飘落,仿佛用苍白的羽毛掩盖了刚刚发生过的暴力与混乱。
托兰斯步入街头,身披黑色长呢大衣,礼帽下的目光如刀锋,锋利而审慎。
他在石匠大厦斜对面的酒店要了一间房,从窗台边安静地展开折叠望远镜,监视那栋灰色大楼的每一扇窗、每一个转角。
表面平静如冰湖,实则暗涌未止。
如果想知道萨卡尔在华盛顿与罗斯福共商大计的那场交易是否结束,他便必须一窥白宫的密谈余温。
托兰斯摘掉望远镜,躺在床上,闭上眼,深呼吸,意识进入穿越感官的遥视通道。
通过遥视,他看到了坐在白宫办公室里的罗斯福。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总统正独坐办公室,眼神呆滞,眉头紧蹙,手指无意识地在太阳穴间摩挲。案头摊开的一张纸上潦草而凌乱地写着一些字句:
1945,曼哈顿计划,原子弹,地球新秩序,低维文明,量子场跃迁,反重力飞行器,基因控制,意识编码,核裂变武器,等离子聚变稳定器,帝国之核。
这些词汇如同未来的呓语,象征着一个将由血与火重铸的新纪元。
在纸张一角,赫然摆放着一枚共济会的金属徽章。旁边的瓷杯早已冷却,不再冒气,仿佛连时间也不忍打扰这场沉思。
托兰斯睁开眼,停止遥视。
他知道,罗斯福正在面临艰难的交易抉择,而萨卡尔开出的筹码极具诱惑。权力、永生、科技、神只般的统治地位——无人能完全抗拒。
人类总在未知面前动摇。即使是总统,也不过是个穿西装的赌徒,站在历史的牌桌边,不得不下注。
没有人会拒绝权力、财富、成为世界之强的机会,通过那张纸片上的只言片语,托兰斯能想象出来,到底萨卡尔给出了怎样的筹码。
显然,萨卡尔早已离开华盛顿, 当夜幕降临,他就会返回石匠大厦,那便是他托兰斯行动的开始。
他知道,是时候给这只盗用他面孔的蜥蜴人萨卡尔一份“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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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缓缓停在石匠大厦门前。
雪落如絮,飘洒在大地上如同灵魂的尘埃。萨卡尔下车,鹰眼无声地将车开去停车场。
萨卡尔戴着皮手套,抬手接住几片雪花,六角晶体在手心轻颤,如同某种高维世界的象征。
冰冷,是爬虫族最本能的庇护。然而,他却感受到一种不安,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悸动。
他没有遥视石匠大厦。
那是他自己布下的防护网,能量扰频屏蔽了一切窥探,哪怕是他自己。
但他知道,事有异变。他能感知到柯琳、黑羽的绝对不会消停,一定会搞点动作,他们拥有那种不愿受控的人类意志。
不过,他却不担心——石匠大厦中机关重重,守卫严密,黑羽若贸然闯入,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他会死的很惨;要么,他会落入他布置的陷阱,自投罗网,沦为他的俘虏。
萨卡尔略微紧了紧衣领,推门而入。
四名守卫立刻聚拢,面色紧绷,“大人。”
他们死死盯着萨卡尔的眼睛和面孔,仿佛在辨认这副脸到底是真是假。
萨卡尔眉毛一挑,猛然揪起一名守卫的衣领将他提离地面,“说,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望着我? 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名守卫脸色煞白,似乎感受到了萨卡尔身上那种危险气息,他语不成句:“大人,今日下午,今天下午有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冒充您的身份进入了大厦……我们才会这样高度警惕。我……我们担心您会不会也是冒牌的?”
“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萨卡尔的声音低沉而狠厉。
那名守卫还未说完,楼梯上立刻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残影已奔至大厅,单膝跪下,托举起蛇形长鞭,递给萨卡尔,低声道:“大人,我……有罪。”
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他愿意接受惩罚。
萨卡尔不语,迈步直奔地下一层的会议厅。这里常年冰冷,温度如洞穴深处,正合爬虫族的神经节律。
他坐下,皮手套未除,双目低垂,如风暴前夜的乌云压顶。
残影跪伏,再次托举起蛇形长鞭;残声亦随之入内,而鹰眼则悄然守在门后,神色凝重。
萨卡尔朝残影勾起手指,残影跪着走向萨卡尔。
待残影走近,萨卡尔冷声问道:“残影,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残影如实禀报:“大人,柯琳小姐被那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救走了……他们使用了翼装飞行,从大厦顶层逃脱……”
听完残影说完一切,鹰眼和残声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萨卡尔身体微微颤抖,他起身,大步走向战斗发生地——石匠大厦的最深处,地下囚室走廊。
那里空无一人,只剩下燃烧弹留下的焦黑印记。囚室的锁链、束缚椅、那些用以训练工具人孩子的装置都被破坏掉了不少。
他静立许久,内心如冰海崩裂。
人去楼空,柯琳离开了这里,这次,她会是永远离开他了吗?
他的心空落落的,如同自己的心脏被人掏空了一块。
萨卡尔快步走向电梯,乘坐电梯到达大厦顶层。残影、残声和鹰眼紧随其后。
冷风凄凉,雪花飘飘,将楼顶涂上一层淡淡的白色。
他快步登上楼顶,雪花落在他黑色的礼帽与披风上,覆盖出一种荒凉的圣洁。他站在风中,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天际。
柯琳走了,真的走了。他想象着她穿着翼装,不要命的从顶楼滑翔,飞走的场景。
那个他本想用记忆操控、用命运掌控的柯琳,如今却以一场突如其来的解救飞跃而去。他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人类的自由意志。
有些鸟儿,也许注定就是关不住的。
按照残影的说法,柯琳和那个和他相貌一样的男人通过翼装飞行离开此地的,他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对手竟然伪装成他的样子混进石匠大厦,用了这么拙劣的手段。
而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柯琳意识碎片中曾经出现的那个男人——托兰斯。
他紧握拳头,指节发白,眼中浮现不愿承认的痛意。
这场游戏,他落了下风。
也许他真的错的,不应该安排今天和罗斯福会面,他如果守在柯琳身边,一直待在石匠大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 是不是柯琳此刻还会和他在一起?
如果时空可以倒流,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时空机器,对,时空偷渡客艾森的时空机器还在美国战争部,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他攥紧了手指。
他已经毫无心情惩罚残影。
“残声,”他的声音像雪下的石头,冷而沉,“让你今天盯梢皮克斯和艾森,他们在哪儿?”
“大人,跟丢了,他们……他们在哈德逊河谷附近消失了,如同突然被抹去,就像魔术一般。”残声低下头,不敢直视萨卡尔的眼睛。他今天的任务已然也失败。
“那就给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到。”萨卡尔吐出一个字,仿佛发令。
“一群废物。” 他在心中暗骂。他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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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卡尔的内心如同冰湖之下骤然崩裂的岩层,掀起狂躁的涌流。
他几乎要忘了自己作为爬虫族蜥蜴人的使命,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他孤身一人走在纽约夜晚的街头,风如刀割,雪花飘落。行人稀疏,车灯如幽灵般划破冬夜。
他就这样一直走着,冷风吹过他的皮肤,但无法吹醒他有些痛到麻木的心。
柯琳义无反顾的离去像是一道深渊,将他曾以为牢不可破的计划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像失去了半个人生的意义,仿佛被活生生剥去了人形伪装,只剩下皮肤下那蠕动而不甘的冷血本体。
在那破碎的理智边缘,他感觉到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渴望在苏醒——嗜血的渴望。
它源自他族裔最初的本能,是一种来自腺体深处的焦灼、炽热的渴求。不是饥饿,而是对生命温度的渴求。
他需要血——温热的人类血液,带着恐惧与挣扎的铁锈味道的人类血液,才能短暂地让他觉得自己仍属于这个世界——仍能踏实地活在地面上的世界,而不是躲在地下的爬虫族冷血生物。
不,他有能力操控这个世界。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地方。
街区灯光昏黄,布鲁克林的边缘地带弥漫着油烟、尘土与城市边缘生灵的绝望气息。他知道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温热的、鲜活的血。
转角处,一个流浪汉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他生起了一堆燃烧着的废旧报纸,火光照亮他瘦削的脸庞和指节粗糙的手,那是活在最底层的人类模样,卑微,但温热。
萨卡尔缓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一种审判。风吹动他笔挺的大衣下摆,雪花落在他礼帽上未曾融化,皮手套泛着死寂的光。
他在距离流浪汉两米处停下,那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火光中的人类。
“先生,”流浪汉声音颤抖,眼中燃起一线希冀,“能……给点零钱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看着萨卡尔那身剪裁考究的深色长外套,看着那双显然价格不菲的皮鞋和手套——在他眼中,这是某种救世主的模样,或者至少,是一位可以救他于饥寒的人。
萨卡尔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叮当作响地抛入他面前的铁皮罐中。
那声音,清脆却空洞,如同钟塔为将死之人敲响的前奏。他并非完全失去恻隐之心,至少,他尚知“交易”之道。
流浪汉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笑意,那是火光映照下的错觉,也是悲惨命运中最不值一提的希望。
但当他低头看到仅有的几枚硬币时,脸色迅速变了,失望之色如潮水褪去希望。
“嫌少?”萨卡尔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只渴水的野狗,“如果你愿意为我办件小事……我也许可以给你更多。”
他从风衣内袋中缓缓抽出十几张美元纸钞,在流浪汉眼前轻轻一晃。纸张的边角在寒风中抖动,宛如诱饵般在黑夜里闪烁。
“什么事?”流浪汉眼睛一下亮了,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去,仿佛那几张钞票已经能为他带来食物、热酒,甚至一晚温暖的床。
他一步一步靠近,几乎迫不及待。
但就在他伸手触碰希望之际,萨卡尔出手如闪电,一把揪住他肮脏破旧的领口,提起他,像提起一只尚未宰杀的牲口。
流浪汉惊呼未及,双脚已离地,挣扎如鱼般扑腾。
萨卡尔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那不是人类的眼神,而是来自另一种冷血生物的注视,是捕食者对猎物最后一刻的凝视。
他俯身,毫不犹豫地,咬向流浪汉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