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在会议室大理石墙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那不是白宫里任何一盏正式的灯——萨卡尔不喜欢白宫的灯光,那里面有太多电流的波动与人类对“透明”的执念。
他时常说那光线太愚蠢,他带来了自己那盏蛇眼灯,是某种外星矿石雕刻而成,灯芯从未熄灭,传说来自一颗死星的核心。灯光扭曲空间,甚至轻微扰乱了时间的流动。
罗斯福坐在轮椅上,背影在地上斜斜拉开,如一尊瘫坐的执政之神。面对萨卡尔在光线下刀刻般年轻英俊充满生命力的面孔,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疲惫和衰老。
“我们的会见提早了36个小时。”罗斯福声音嘶哑,像是从烟灰中取出的钝刀。
“未来从不会准时。”萨卡尔微笑,他的脸在光下轻轻变形,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线,宛若蛇在岩缝间吐出的信子。眼皮微开,露出眼眶内的一圈翠绿的膜。
“罗斯福先生,我已经见过未来的样子,而你,却仍在原地徘徊犹豫。”
他坐下,不问主人是否允许。会议桌像是海面,而他们像两位隔着深渊的舵手,各执半个风暴。
“告诉我吧,爬虫族的代理人——萨卡尔先生。”罗斯福将银制酒壶放在桌面上,注入一指厚的白兰地,“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这是历史本来的走向——1941年,也就是今年,美国转变为主动参战国。1944年,是西线战场的决定性转折点。1945年柏林陷落, 曼哈顿计划的成果——美国研制出原子弹,人类进入核武器时代。 1946,美苏对峙……总统先生,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细节了,因为告诉你太多,因为如果我们能达成交易,这一切的一切都可能改变……”
罗斯福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一切,沙哑着说:“听起来似乎不错。 只不过,改变?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
萨卡尔的声音具有某种诱惑性:“这完全取决于您的决定,是否接受接受交易。如果你不接受交易,我大可以去找德国交易。我是来给你一次抉择:在历史真正开始撕裂之前,你愿不愿意坐在上帝的椅子上?”
萨卡尔低头微笑,浅蓝色的晶体盒子从他袖中滑出,他将其抛在桌上。全息投影投射在空中,“如果你接受,我可以给你一个对美国更有利的历史。”
罗斯福盯着那片光片,动态影像缓缓投射出来——火光。废墟。然后,天空被切开,像是银河自己撕开了皮肤。
那是虚空中浮现的逼真的全息影像——一段不存在于现实的未来——如同科幻电影。
罗斯福看得出来,这段影像刻画的是美国,但不是他所熟悉的——
纽约城覆盖着立体城市网格,高塔如同外星孢子般生长;孩子们用意识交谈;士兵手持时间折叠步枪巡逻;所有人的脑后都有微光环绕,意识与现实融为一体。超速列车如虫蛹般沿着时间裂隙穿行,城市不再有昼夜。
纽约在空中盘旋着无声的黑色飞船,曼哈顿大厦间的磁悬桥如蛛网织城,量子计算塔塔尖闪耀蓝光。
“这是……”罗斯福沙哑出声,“是我的国家?”
“是一个新的帝国。”萨卡尔不慌不忙的说:“比我告诉你的真实的历史走向要好太多——西欧将被改造成技术殖民区,负责工业制造和太空开发;南美与非洲成为蜥蜴人操控下的“环境与基因调控实验地”,原住民劳工被优化筛选……”
罗斯福轻咳一声:“等等,那苏联和中国呢?”
“苏联与中国,在遥远大陆边陲,挣扎反抗,成为反抗据点。”萨卡尔说:“也就是说,除了苏联和中国,整个世界都会掌控在美国手中,美利坚,不再是一个国度,而是帝国之核。而你,罗斯福总统,”萨卡尔继续,步步靠近,“你将不再是那台轮椅上半生残躯的囚徒。”
他抬起一只骨节嶙峋的手,轻轻点在罗斯福的额头。下一秒,罗斯福感到一股灼热的力量穿透脊髓,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神经。
他站了起来。不是幻觉——是真的站起来了。
他的双脚触地,带着微微的颤抖,目光震惊而迷惘,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能站起来走路的感觉真好,这一切太具诱惑力了。
萨卡尔微笑,“只要你点头,轮椅只是你昨日的象征。你将拥有完整的身体,完整的意志,完整的未来。”
“你想要什么?”罗斯福喉咙发干,终于发问。
萨卡尔眼神闪烁,如暗礁间翻滚的幽光。
“我们爬虫族想要的,是这世界的共治权。人类与爬虫族共掌权柄。美利坚,不再是一个国度,而是帝国之核。”萨卡尔眸中没有一丝人类情绪,唯有计划精密执行的冷静和野心的恒温火焰,“我们需要一个研究所,一座能通往时空之门的实验室——我知道你们手中有一台机器,来自美国战争部抓住的那个时空偷渡客奎尔。把它交出来给我,战争部里那些束手束脚的科学家根本理解不了它的全部。我还要一个位置——在政府之上,联席委员会中给爬虫族留下至少一半的席位,我们需要共享权力,建立新规则。”
罗斯福沉默。酒未入口,却已经上头。
他很清楚,这交易背后的代价绝不一般,也许根本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他难以置信的望向萨卡尔,“这一切真的可能发生吗?美国真的能赢主导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暗自担心,这该不会是一场骗局?
“美国不仅会赢,”萨卡尔语气仿佛在陈述气候的变化,“还会主导一个新的地球秩序。你们的科学将加速五十年,你们将主导世界的金融体系,美元将成为硬通货,我们赋予你胜利,技术,长寿。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是否接受交易,对你许诺的这一切,我们也可以同样许诺给德国。”
罗斯福缓缓走回会议桌旁,手轻抚着边角,重新在轮椅上坐下,沉默良久。
他的内心如一场冷战,良知与欲望、信念与现实、命运与机会在其中交锋。他不是没有怀疑。但他更不是一个轻易退却的懦夫。
“如果我拒绝呢?”罗斯福试探道。
“那你就回到历史原本的轨道:你将死于1945年,留下一个濒临崩溃的世界。你的国家,会在核爆与冷战的夹缝中苟延残喘,我们将扶持另一个共治代理国。而美国会被四分五裂。”
萨卡尔目光灼灼,像一枚永恒注视的陨石,静候答案。
罗斯福闭上眼睛,仿佛在与千百个未来对话。
空气沉重如死水。他缓缓睁开眼。“我需要时间。”
萨卡尔微笑:“总统先生,在时间面前,谁都需要作出选择。不过,我给你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既然我提前来了36个小时,那么你最后的决定期限就在36个小时之后。”
“你让我把美国交出去。”
“我让你让美国升维。”萨卡尔靠近些,声音中带着令人战栗的低频,“否则,你的国家将在下一个十年被战争摧毁,再由你们自己重建成另一个怪胎。你们叫它冷战。我叫它低维文明的挣扎。”
罗斯福饮尽杯中酒,将酒杯重重放下。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萨卡尔。”
“像什么?”
“像一个带着毒苹果来的上帝。”
萨卡尔大笑,那笑声回荡在光中,如水波荡漾。
“那么……你愿意咬下去吗?”
白宫外的天空布满乌云,一道雷电划破林荫大道,世界,在那一刻屏息。
罗斯福听到一声惊雷,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知道,如果他说“是”,他将赢得未来,也失去人类。
而如果他说“不”,他也许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慢慢死去。
“36个小时之后见。总统先生。”
随后,萨卡尔消失了,就如同从未出现。
只留下那枚刻着共济会标志的图章,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悄然落地——落在了一个将决定世界命运的男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