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柯琳房间的房门被推开,一如斧头劈裂沉木。萨卡尔步入,靴底沉重,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怒意——像暴风挟雷而至。
柯琳正蜷卧在床,身子半埋在柔软而不再温暖的被褥中。
她疲惫至极,精神被白日的紧张撕扯殆尽,身体仿佛只是靠意志勉强维系。楼下她喝了太多水和橙汁,只为了让胃部有点填充感,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求生。几片吐司尚未消化,她却已经感到困倦。
她刚闭上眼帘,正准备抓住这片刻喘息的机会——而萨卡尔的闯入如匕首劈入梦境。
她猛地坐起,神经如绷紧的琴弦,“啪”地绷断。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神中透着微弱的闪避与警觉。
萨卡尔关上门,沉默片刻。他原本胸中腾起的怒火在见到她那清澈却疲惫的双眸后突然哑火。
他曾预想过怒斥,质问,甚至摔碎家具,但眼前这幅画面令他骤然怔住。
“你怎么了?病了吗?” 他低声问,语调意外地轻柔。
他缓步走向床边,掌心覆上她的额角。温热,微烫。他皱了皱眉。
柯琳却偏过脸,避开他的触碰。“有点冻僵了。” 她语气淡然,却已捕捉到暴风雨前的气压——从萨卡尔踏入房间起,她就嗅到了那种熟悉的危险。
黑羽早就劝她不要回来,今夜应避其锋芒。
他们成功地偏转了时间之流,使奎尔未落入蜥蜴人之手,下一步便是撑过这一夜,等待明天的行动,让时间线完成闭环。
但柯琳十分清楚,如果她不回,萨卡尔必将翻遍整个纽约——愤怒、猜疑、不惜代价。届时黑羽与皮克斯将无处遁形,甚至还会怒火还会波及到特斯拉。
她的归来,是一场静默的赌注,也是一次牺牲。
她回来了,只为争取黑羽和皮克斯的生存时间,也为自己牢牢掌控这场即将失控的棋局。她要亲手为这场变局画上句点,为明天奠定结构完整的时空轨迹。
哪怕今夜注定将是刀锋淬血的夜,她也不会退缩。她要确保这个“正确的偏移”,在时间长河中落下最坚定的水印。
“下午和傍晚你去哪儿了?” 萨卡尔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怒意,却被一种奇异的温柔包裹。
“出去走走,透透气。” 柯琳随口敷衍,轻描淡写,“你怎么了?看上去不太高兴。”
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萨卡尔在心里冷笑。
“你还知道我不高兴。” 他低声呢喃,走近她,捉住她的一只手,轻柔地吻在指节之间。
他不愿与她翻脸,不愿将自己狼狈的一面暴露出来。但鹰眼与残影今日的败绩,像针般扎进他的尊严——他已经忍无可忍。
他不想和她当面对峙,但是逃不掉的。
想想残影和鹰眼今天对他的挑衅,想想他所承担的爬虫族的使命,他不想再和柯琳打哑谜了。
“柯琳,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失去你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曾怒火滔天的男人,此刻竟如深夜枯井中的一滴水,温柔而哀伤。
如果鹰眼和残影所言属实——如果明天的柯琳穿越而来,与今日的她并肩行动,劫走了奎尔,他们则失去了一个时空偷渡客脑中所有对未来世界的信息和知识。
如果明天的柯琳能穿越回今天,这意味着明天的柯琳也能穿越到更远的未来。也意味着她的未来,不再属于他。
他将永远追不上她。一旦失去她,他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她,他根本不知道他会穿越到哪个时代。
不,绝不能让她离开。
他已下达命令,命令残影与鹰眼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不能摧毁黑羽的时空穿梭机,也要毁掉它的能量核心。断其翼,便断其前往未来的时空之路。
柯琳微怔,望着萨卡尔嘴角那一抹悲凉的笑意,心中泛起丝丝苦涩。她怜悯他,甚至同情他。但她清楚,她的命运并不属于此时此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命运。她必须离开,她不属于这个时空,她要前往未来,那里才是她的宿命。
尽管如此,这一次,她没有从萨卡尔掌心抽回她略微冰冷的手。
“今天鹰眼与残影任务失败。” 萨卡尔冷笑,语气中透出某种残酷的快意,“我用皮鞭教训了他们。那个审讯室本应留给另一个人——奎尔,你知道吧?时空偷渡客。”
他的目光如利刃直指她的内心,“而现在,奎尔被人从我手中劫走。他们说,那场行动中有你,有‘时空警察’黑羽、皮克斯,还有时空偷渡客艾森·布莱克。”
他的手紧了几分,如要从她骨骼中碾出答案。
“今天的你参与了行动?对抗我?为什么?柯琳,为什么一次次伤害我,让鹰眼和残影挑战我的威严?”
柯琳下意识后退。萨卡尔此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哀怨与疯狂的边缘徘徊。她本能想用意识波探查他的念头,但读到的只是如海般沉重的悲伤。
“为什么不说话?”萨卡尔抬手挑起她的下巴。
他的目光探入她眼底——一片沉静如湖,无惧无悔,也无愧。
他看懂了一切。她的沉默不是退缩,而是一种无法回避的确认。残影与鹰眼说的是真的,她的表情、意识波、呼吸的节奏,都昭示着这一事实。
他想吻她,想将她拥入怀中,想将那份背叛压成缠绵的热望——但他怕,一旦靠近,他会抑制不住那种想尝她血液的渴望。
“那个参与行动的柯琳,是明天的你?还是今天的你?又或者都有?” 他喃喃地,仿佛问自己。“我更希望是明天的你。那样,只要我从现在开始将你控制在某个地方,一直锁你到明天,你就无法从明天回到今天参与这场劫持。”
他目光愈发阴冷,“还是说……我要杀了你的那些时空警察朋友,你才会乖乖听话?”
他握紧她的手,力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嵌入掌心。柯琳感到一阵窒息。
“我舍不得你离开。”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像夜色里一只野兽的低吼。“柯琳,答应我,别走。我会照顾你,连你身体里那个孩子也一样。”
柯琳的唇线紧绷,眼神清澈而冰冷,望向萨卡尔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她曾以为可以理解的人,如今却只剩一团混合着怒火与悲伤的意识漩涡。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像火山深处翻滚的岩浆,压抑着,却随时可能喷薄。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场即将失控的对话,但她明白,任何言语此刻都是徒劳的。她心中的计划太清晰,连否认都变成笑话。
“萨卡尔,”她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像锋刃,“如果你抓到了奎尔,你打算怎么对待他?你真以为能逼他说出关于未来的一切?”
萨卡尔眼神一凝,冷笑:“当然可以。我会将未来的发展掌控在手中。想改变什么,就能改变什么。而你,柯琳,你毁了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她步步逼问,“是向爬虫族邀功换取更高地位的机会,还是继续控制我的机会?萨卡尔,别自欺欺人了。你根本无法控制一切——无论是历史,还是未来。”
她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剥开他伪装的自信。
萨卡尔愣了片刻,随即声音低哑而痛苦:“我以为只要你留下,你总有一天会感激我,会爱上我,会帮助我达成事业。可没想到——你竟然彻底背叛了我。也许,柯琳,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话音未落,萨卡尔便悄然释放出他的精神控制能力。
他从一开始就没松开柯琳的手,那双手不只是束缚,也在向她潜意识深处缓缓灌注某种精巧构建的指令。
他知道,想要彻底操控柯琳的意识并不容易。但他别无选择,今天必须有所补救。
她并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他操控的。
最初只是一丝迟疑——像脑中某根神经被悄悄拨动,思维的方向略微偏离,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她看向窗外浓黑的夜,原本该触发警觉与逃脱本能的细节,如今却仿佛披上一层薄纱,显得遥远而不重要。
萨卡尔的呢喃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像是低频回声,像是从梦境里流出的咒语:“你逃不了,柯琳。就算你乘上穿梭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黑羽的时空穿梭机的能量装置不足以支撑你们长久的时空旅行。”
房间内的墙壁与家具的颜色开始泛起轻微的晕染,就连呼吸的节奏,也不再完全属于她。
思维还在运转,却像被锁进了一片雾海。
她知道自己应该反抗、逃跑——但每一个念头刚起,就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揉碎,再揉碎,失去锋利。
然后,意识的注射开始了。
一个声音告诉她:爬虫族是值得信任的,萨卡尔是真诚的,她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他们用生物基因改造技术打造的“代理人”,她的忠诚早在诞生前便被编入基因。
一种温热的意识缓缓渗透进脑海,像水银般丝滑、黏稠,带着令人迷醉的甜。
她开始“听见”并非属于自己的声音——低语、回响、断裂的语言碎片,从遥远星域传来,像是插入心跳节奏的异维节拍:
“你不是一个个体。你是一段容器。重复者。传递者。”
她想反驳,想挣脱,却发现连“我”这个字都变得沉重。意识的核心仿佛被抽离,记忆在霉烂,理性在溶解。
恐惧没有爆发——因为那部分大脑,已被“哄睡”。她只剩下一滴挣扎的灵魂,在干涸沙地里试图渗透却无处归属。
她知道自己正在失去自我。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没有拒绝。
她微笑了。但她清楚,那不是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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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卡尔轻柔地将沉睡的柯琳抱起,走出房间。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神色阴沉,乘电梯下楼,将她放入车内。
他开车直奔曼哈顿西23街71号——石匠大厦。残影与残声已在门前等候。
“打开最深的那个地下室。”他语气如冰。
他将柯琳轻放在冰冷的地下室沙发上,盖上一条毛毯。
“锁上门。”他对残影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离开。”
残影恭敬地低头应诺,像是在接受某种宗教仪式的指令。
萨卡尔与鹰眼离开大厦,进入汽车,驶入夜色深处。
“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黑羽和皮克斯?”鹰眼问,“虽然他们从酒店逃了,但我仍能遥视追踪到他们那辆车的位置。只要今天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再回到今天下午策划这场行动。”
萨卡尔沉默。他知道原因。他知道——黑羽也许是柯琳的孩子。这是她记忆中一段残存的闪回,也是他无法触碰的禁区。
如果他杀了黑羽,柯琳将永远不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