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昭走了两步，双手撑在案几上，微微俯身。
高大宽阔的身躯笼罩下一片阴影，萧无玉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从还残留着点点血迹的苍白脸颊，移到披风下还沾着血污的衣裙，想说的话陡然咽回了喉咙，终是叹了一口气。
随后直起身，三两步绕到案几后，立在她身边。在她还在愣神之时，他的手掌撑在扶手上，以一个隐隐带着强势的姿态将她圈在自己的包围中，随后轻声道：
“去换身衣服。”
萧无玉抬头望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要面对两人那段难以提及的过往，却没想到他竟一个字也没有说，不由得傻傻问了句：
“啊？”
随后，又默默垂下了眉眼。
“哦。”
她刚想要站起身，男人欺身下来，大手一抄，穿过膝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萧无玉惊呼一声。
“做什么？！还在太极殿呢，外面都是人......”
“没人。”
顾承昭将怀中人裹得更紧了些，如同护着一只受伤的小兽，将她整个圈在臂膀中。
风雪总算停了，殿外果然一个宫人也没有，只有雪地中停着寻风备的一辆马车。
他抱着她坐进车里，到了里面也没松手，维持着横抱的姿势将人放在腿上。
萧无玉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小声道：
“放我下来吧。”
男人裹挟着依兰香的气息就扫在她的头顶，萧无玉忍不住微微仰头，鼻尖离他的下颌不过两寸。
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他了。
顾承昭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漆黑如墨的瞳孔倒映着她的影子。
指腹摩挲着她的侧脸，微凉的触感让心底那份惶恐有了失而复得的些许安抚。
“若我不来，你也不打算找我是吗？”
萧无玉抿着唇，不想将那夜骑马狂追的事讲出来，便是因为那夜的失控，她被萧玄珀轻易就捉了回来，实在是太过于丢脸了。
她片刻的沉默，却让他整颗心都骤然揪紧了。
顾承昭掐着她的下巴，在她蓦然放大的瞳孔中，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唇瓣辗转碾磨，呼吸交织缠绵。
他太贪恋这样的触觉，却又怕一眨眼，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他在漫漫长夜中做过无数次的梦。
萧无玉在怔愣中，竟听见了他喑哑的哽咽。
“卿卿。”
“别不要我。”
男人眼底的哀伤毫无防备地倾泻出来，同她的目光痴痴纠缠。
她看见了，那是恳求，是愧疚，是将一颗心捧到她面前却又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我知道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若不要我......”
男人嘴角的苦笑顷刻间就灼烫了她的双眼。
“不要我......才是对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不甘地吻上她的唇。
“我尝试过，告诉自己或许放开你才是正确的决定。离开我，你忘却那段痛苦的过往，和......和别人......”
他只要想起那个午后，雪中亭下，她和陆听寒亲密的举动，就觉得整颗心像被挖出来一样痛苦难耐。
“可是到头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卑微地求她，求她施舍一丝微末的怜惜。
“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你尽管恨我，折磨我，甚至杀了我。但能不能，不要推开我......”
“卿卿......”
萧无玉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眼尾泛起湿润的红。
“你是傻子吗？”
“我都说了，那退婚书是假的，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
顾承昭闻言一颤，似乎不相信这是她说出的话。
她真的，不恨他吗......
萧无玉忍住想要放声痛哭的冲动，掐住他的脸狠狠回吻过去。
“笨蛋......傻子......”
“在紫宸殿，你让我从密室走，自己一人去赴死，你知不知道那时我有多绝望多难过！”
“顾承昭，明明是你先推开我的！”
她死死攥着他的衣领，连手指都掐得一片通红。
“你拔了金针失了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怕你想起来又像之前那样，让我走，远离我，然后一个人要死要活地困守原地！”
“我不知道你那天在玉澜别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急着要把香囊还我。但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陆听寒，也从没决定要放弃你选择他！”
泪水顺着眼角肆意坠落，她一股脑地把压在心底的委屈痛苦通通都吼了出来。
她怎么会不要他。
她只怕他自责愧疚，只怕他的心永远禁锢在那间黑暗的密室中走不出来。
“那个雪夜，我骑着马，追了好久，可是......”
“可是，还是没有追上你......”
萧无玉哭得泪眼模糊，喉头的酸涩哽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你就不能走慢一点，连一个解释都不听......”
顾承昭猛地拥住她，手掌用力扣住她的后颈，只想要将人勒进自己的骨骼血液中，填补心口鲜血淋漓的空洞。
“对不起，对不起......”
“卿卿......”
“都是我的错，是我蠢，是我傻，是我自以为是。”
他一遍遍亲吻着她的鬓发，只觉得把心剖出来都不够偿还，他要永远留在她身边，不管还会有多少困难险阻，他再也不会放手。
“我不走，也不会推开你。”
“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我也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跟着你，求着你，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
他执起她的手，十指紧紧交握，滚烫的唇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卿卿，我会用我的往后余生，拼尽全力，去爱你。”
萧无玉定定望着他，片刻后，破涕为笑。
手臂缠上他的修长的脖子，她靠在他颈边，额头亲昵地蹭着他刀削般的侧脸。
“说话算话，不准骗我。”
他将她的手掌贴上自己跳动的心脏，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字的承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