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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昭迅速被挪到榻上,血污染得萧无玉满身满脸都是。

姬姒抖着手查看他的状况,全身上下竟没一块好的地方。

“怎会这样......”

“是厉苍,他的剑,让伤口凝不住血。”

姬姒如临大敌,“他为何会和厉苍交手?!”

萧无玉哭着,“是我,都是因为我,父皇让我和亲,他......”

姬姒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会尽量保他的命。”

萧无玉抓着姬姒的手,“姬先生,他的眼睛,也被剑气所伤。”

“什么?!”

姬姒掀开他的右眼,亦是血红一片。

“他本就伤了一只眼,现在......”

“姬先生,我知道,可以用活人的角膜给他换,是不是?”

姬姒点头,“但恐怕,他不会同意用别人的。”

萧无玉急道,“用我的!把我的眼睛,换给他!”

“你!不行,他若是知道了......”

“就换一只眼,这样我们都能看见,求你了!”

“他本就是因为我,才伤至如此!”

萧无玉跪在地上,“姬先生,求你了,我明天就要去漠北,耽误不得了!”

姬姒看着她,终是点了头。

替她将背后的伤处理之后,萧无玉躺了下来。

那把锋利的小刀放在她眼膜上时,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姬姒心有不忍,“还是算了。”

萧无玉抓着她的手腕,“不!动手吧,我服了止痛丹,我忍得住!”

可刀刃真正割在自己眼球上时,萧无玉只觉得比放血还要痛苦千万倍。

她的眼皮被工具撑开,不得闭合,角膜剥离的过程,痛苦又缓慢,萧无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连外衣也不能幸免。

剥离的一瞬间,左眼陷入一片黑暗,萧无玉痛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顾承昭的伤口已经全都被处理过,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厚重的纱布。

她左眼蒙着白纱,只能用右眼视物,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行走间,不小心撞上椅子,膝盖碰得生疼。

她不管不顾地奔至床前,手触上顾承昭缠着纱布的脸。

“这样,你就能看见了。”

“阿鸻,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

“即便我离开了,也还有这么微末的一部分,能永远留在你身体里。”

她贴在他的心口,躺在他身边,这是她能陪他的最后一晚。

多希望黎明再晚一些来,明明我们历经了生死,却还是不能在一起。

晨光刺破黑暗,从窗棱照射进来,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萧无玉缓缓睁开眼,俯身轻轻一吻。

“阿鸻,我该走了。”

和亲的圣旨一早就送进了公主府,连着凤冠霞帔也一并摆在案几上。

芷瑶哭着为她梳妆,“公主......”

萧无玉拍拍她的手背,“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芷瑶跪在她面前,“公主,我同你一起去!”

萧无玉摇摇头,“此一去,凶险无比,你就留在辰国,不要跟着我。”

“公主!”

“这是我的命令!”

萧无玉收起眼泪,“好了,起来替我梳妆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再一次穿上烈烈如火的嫁衣,却不是要嫁给他。

萧无玉自嘲一笑,看着镜中艳色无双的容颜,那只左眼,黯淡无光。

她缓缓站起身,漠北迎亲的队伍,已在府门外等候。

还没到洞房花烛,萧无玉没有盖盖头,手中执了一把赤色团扇,遮住红颜。

她迈步行至公主府正门,拓跋律一身红衣,潇洒立于马上,见到她的一瞬间,又愣了神。

萧无玉没有看他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十里红妆,绵延千里,贺家人率着十万武威军,作为送嫁的队伍,远赴云州。

贺乘风全程护在马车一旁,眼底心里,皆是不甘和愧疚。

是他无能,才让玉儿如此痛苦。

昨夜他们已秘密商议,只要队伍过了云州,到了漠北境内,便会有一队盗匪袭击使臣队伍,将玉儿抢过来。

只要不发生在辰国境内,便算不得他们违约在先。

萧无玉并不知晓这个计划,只当是真的要去漠北,团扇遮盖的容颜下,泪湿了红妆。

她远远看见对面一队送亲的队伍,是韩月舒的花轿。

尽管顾承昭还昏迷着,皇帝亦下了圣旨,今日便要完婚。

韩小姐虽只能一个人拜堂,可终于能做梦寐以求的宣王妃,将来,或许,还能坐上皇后的位子,便喜不自胜,大红盖头都掩盖不住那信息的神色。

两支队伍,两位新娘,一笑一哀,在长街上错身而过,行向完全不同的未来。

从刚出公主府开始,便陆陆续续有百姓跟着送嫁队伍,一路送行。

直至北城门口,人山人海,似乎全城的人都来。

萧无玉撩起车帘,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众人。

陆铭远满目通红,遥遥望向她。

她看见他手中的惊虹已凝聚了内力,萧无玉冲他摇摇头,回他一个安慰的笑。

无声道:不要。

陆铭远恨自己软弱无能,根本阻止不了这场荒唐的婚事。

他宁愿她和顾承昭一起,也绝不想她去漠北。

可陆家,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披上嫁衣,嫁的人,却不是心中所爱,还要远去漠北那荒芜之地受苦。

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送行的人中,杜文州,陆家人,裴家,秦家......

这次,沈家也同贺家一起,以成婚的名义,同赴云州。

就快要穿过城门,突然,有一位素衣女子领着百姓,高声呼喝:

“公主不能嫁!”

“公主是护佑辰国的神女,如何能去漠北!”

人群纷纷附和,此起彼伏,渐渐聚拢过来,拦住了出城的去路。

身后维持秩序的玄甲军副统领见势不妙,命令士兵分开众人,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甚至已有人举着剑,要向百姓刺去。

曾经由顾承昭一手建立起来,多次救百姓于水火的军队,如今在皇帝手里,却要刀剑相向。

萧无玉厉喝一声,“住手!”

她撩开车帘,一步步走下了马车。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齐齐向她看来。

她行至人群中间,笑容灿若星辰。

“诸位的心意,我永远铭记在心。”

那素衣女子便是苏婉颜,此刻红着眼望着她,萧无玉对她默默摇头。

随后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大家,都回去吧。”

百姓见她如此,纷纷落泪,公主拿命救了万千生灵,现在又为了辰国,远赴漠北,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如何能不哀恸。

萧无玉含泪笑着,朝他们挥手,“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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