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真气与毒气，明明还堆积在百毒老人的体内，尚未来得及散去，但他，却真真切切已经死了。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死得不能再死。
老人歪着脑袋，一动不动，无神的双目中，最后一丝丝的神光几近涣散，如同在说明他的死亡，并非在很久很久之前，而是就在此前不久。
“！！！”
警惕戒备的洛一缘突然一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神色都为之动容。
“洛兄，何时？”
不动声色地甩开洛一缘扼住的手，应玉堂也并未生气，此地危险藏于暗流之下，小心谨慎，才是应该的。
“你看他的伤势……”
伸手指了指百毒老人心脏的部位，洛一缘的双眸在周遭扫荡了许久，想要排查一切可能得因素。
但很可惜，高楼的最后一层，也只有区区一张坞主宝座罢了，除此之外，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存在。
应玉堂以真气探查一番，得到的结论，也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浑身发毛。
百毒老人的心房内部，赫然也有着一道微小到难以察觉的伤痕。
就是这如同小刀剜出的伤口，便是他的致命伤，要了他的性命。
细微的伤口，比之在先前死水之中观察到的门人弟子还要小上些许，错非两人都是神脉境界的强者，在入微之上的造诣也非同小可，还真没那么容易法诀。
“这怎么可能？”
“百毒老人的实力不俗，强如你我，就算要杀他，如此轻描淡写。”
“周围又没有任何争斗的痕迹，难道说，真的是一击毙命？”
百毒老人再怎么孱弱，那也是堪比天虚传说的草原宗师，万毒谷主苏白杨的师弟，更兼一身毒术出神入化，非同小可。
胜他，杀他，都不是难事，但要他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死，即便是蓄意偷袭，以有心算无心，都不容易做到。
“而且还刚死没多久，气息都未曾完全散失……”
“看不明白，亦是看不通透。”
“应兄，你的屏障，可有感应到有什么人出入？”
洛一缘双眉紧锁，自打进入江湖以来，还是首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应玉堂沉下心神，血神珠微微震荡，血芒天幕反馈的情况，也表明了在他俩进入九子毒魇坞之后，并未有任何生灵进出过。
“理论上是没有，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的实力远胜于老夫，可以轻而易举屏蔽了老夫血神气的感知。”
应玉堂摇头，对于自己眼下的实力，多少还是有几分自信在，普天之下，强如十强神话，都不至于能够做到此等境地才是。
“似小刀般的伤口，难道是他么？”
几乎每一具尸首的伤痕都如此的一致，很难不让人将行凶者往刀法高手的方向去猜度。
抛开玄域不提，元域神话天虚之中，能够被称得上刀法高手，且有此等造诣的，怕是只剩下两个可选的目标。
天虚第一，北元魔刀紫承厌。
刀之神话，庖丁在世张屠户。
魔刀紫承厌的刀法大开大合，再加上以他的身份与胸襟，绝对不屑于做出偷袭之类的事情。
魔刀刀法浑然天成，走得也并非是细小甚微的路子，紫承厌又失踪已久，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
“洛兄，你的意思，是动手之人乃是刀之神话？”
果不其然，应玉堂想到了一块儿，两人都没亲眼见过张屠户其人，可并不妨碍他们听说过刀之神话的传说。
“若真是他，倒是不无可能，不过老夫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想，只是做不得准。”
“既然百毒老人已死，我等也不必继续逗留于九子毒魇坞，该去下一处地方了吧？”
嗜血魔鬼行走江湖的时间更长久一些，听说过的种种传闻轶事也有不少，心里多了第二个猜想。
可惜现存的证据与线索实在少得可怜，就算是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不急！”
洛一缘凝视着百毒老人的尸首，猛地剑指探出。
剑气激射而出，洞穿了百毒老人那毫无防备的身躯，更是将他身上残破如布条般的衣物绞碎得一干二净。
苍老又黝黑的皮肤之下，是一层深邃的墨绿色，就连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如同静脉曲张，狰狞又吓人。
胸膛被洞穿，前后喷涌而出的血液，竟是滴滴答答的墨血，丝丝邪气向上扬起，不断升腾，汇聚成拳头大小的云团。
洞开的胸口，破损的皮肉骨骼内，瞬间便冒出了几十条手指粗细的肉芽，似有生命力般胡乱摆弄着。
肉芽纵横交错，左右互相拉扯吮吸，逐渐融为一体，将鲜明的伤口补全。
“这！”
“已死之人，肉身竟然还如此活力！”
“难道是邪气导致的？”
应玉堂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无论是表象的判断，还是真气的感知，百毒老人都该死透了才对，绝无第二种可能。
但墨血淋漓的现实，又让他清楚明白，眼前这副身躯，分明还拥有着极其旺盛，甚至远胜于生前的活力，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噗通！”
“噗通！”
洞穿身躯的一剑，好似点燃的邪气的火苗，就连伤痕未复的心房，都开始缓慢地跳动了起来。
沉重的心跳声回荡在小小的顶楼空间，压抑的氛围瞬间填满了两人的心头。
涣散的瞳孔之中，一抹幽绿色的邪光闪烁，如同有什么大恐怖正在酝酿，随时都有诞生的可能。
“呼！”
“呼！”
鼻腔之中喷出两道夹杂着恶臭的浊气，胸膛也开始上下起伏，就像尸首真的死而复生，恢复了原先的活力。
呼吸之间，刚刚从体内排出的两团邪气，又被重新吸了回去，再次没入尸身之中。
还从没亲眼见过诈尸的景象出现，应玉堂屏息凝神，双手紧紧握拳，一身浑厚的血神气蓄势待发。
洛一缘倒是与尸弃宗颇有缘分，又见识过活尸、石质古棺等种种诡异的存在，并未太过惊讶。
但戒备之余，左手也已紧扣住虚妄晶石，防备随时发生的意外。
黄黑相间的肌肤开始向着墨绿的色泽进行蜕变，额头上鼓起两个大包，一对明显的犄角即将破肉而出。
百毒老人纵然是死了，他的身躯，也正向着天外邪魔的方向不断衍变，并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