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港城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峰会指定的酒店套房内，气氛却已经截然不同。
季弘毅将一摞最新的港城报纸扔在茶几上，头版头条，尽是触目惊心的大字：
《百年药厂沦为毒瘤！“惠民药业”常年向维多利亚港偷排工业废料，铁证如山！》
配图是几张从刁钻角度拍摄的、工厂排污管道在夜色下向海中排放着浑浊液体的照片。
“惠民药业，藤原控股在港城最大的代工厂和原料供应商，占了藤原生物制药在东南亚三成的产能。”
叶子昂将一份连夜整理出的资料递给江玥，声音平稳。
“惠民的董事长郑惠民，昨晚还在酒会上跟在藤原屁股后面。”
叶子辰补充道，他昨晚也让人去查了。
“我只是让那些媒体朋友去‘碰碰运气’，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
季弘毅笑道，“郑惠民那老小子做贼心虚，安保措施严密得很，可惜，百密一疏。”
江玥翻看着报纸，报道内容详尽，不仅有照片，还有内部员工的匿名指证，甚至连偷排废料的具体成分分析都有，直指其中含有多种强致癌物。
这哪里是运气，分明是早就布好的局，只等一个时机引爆。
“他想用下三滥的手段恐吓我们，那我们就用阳谋，把他摆在台面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拔除。”
江玥放下报纸，“走吧，去会场，看看藤原先生收到这份‘礼物’后的表情。”
……
港城国际会展中心，峰会开幕式现场。
来自全球的商界巨擘、政界要员和顶尖学者齐聚一堂，气氛庄重而热烈。
江玥一行人走进会场时，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不少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手里的报纸被传阅着，目光不时地瞟向主宾席的第一排。
藤原敬二就坐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但江玥注意到，他身后的助理小林光一，正频繁地与几名手下低声交谈，神情紧绷，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份从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季弘毅低声笑道：“看见没，老狐狸快绷不住了。”
开幕式冗长而官方，几个小时后，终于进入了上午的最后一个环节——主题圆桌论坛。
论坛的主题是《全球化背景下，企业的社会责任与未来》。
主持人念出的嘉宾名单，第一个就是——藤原控股集团董事长，藤原敬二。
全场的灯光瞬间聚焦过去。
藤原敬二优雅地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从容地走上讲台。
他的演讲堪称完美，从企业发展史讲到人文关怀，从科技创新讲到环境保护，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将藤原控股塑造成了一个有担当、有远见的国际企业典范。
台下掌声雷动。
演讲结束，进入了现场提问环节。
一只又一只手举了起来，主持人都挑选了几个来自欧美主流媒体的记者。
问题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商业展望。
就在主持人准备宣布环节结束时，江玥举起了手。
她的动作并不突兀，只是安静地举着，但会场里，无数道视线已经若有若无地聚集在她身上。
主持人显然也得到了某些示意，略一迟疑，还是将话筒递给了工作人员。
“那位来自华国大陆的女士，请您提问。”
江玥站起身，接过话筒。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藤原先生，您好。”
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通过音响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我是来自华国荣美集团的江玥。首先，非常感谢您刚才精彩的演讲，您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阐述，令人深受启发。”
她先是礼貌地恭维了一句，让藤原敬二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我的问题是，”
江玥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锐利，“正如您所说，企业的责任重于泰山。那么，对于今天港城各大报纸头条披露的，关于‘惠民药业’偷排致癌废料的重大丑闻，不知您有何看法？”
嗡——！
会场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藤原敬二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江玥却仿佛没有看到，继续不疾不徐地追问：“据我所知，惠民药业是藤原控股在港城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承担了贵公司大量的生产业务。对于合作伙伴如此恶劣、严重危害公众健康与自然环境的行为，藤原控股是事先知情，还是被蒙在鼓里？”
她的问题，很犀利，其中包含着层层逻辑陷阱。
如果说知情，那就是同谋，藤原控股之前所有关于“责任”的标榜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如果说不知情，那就是失察，一个对核心供应链都无法掌控的跨国集团，其管理能力和风险控制将受到全球投资者的严重质疑。
藤原敬二的额头，青筋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他身旁的小林光一，脸色已经一片煞白。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藤原敬二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位江小姐……”
藤原敬二终于开口，他试图重新掌控局面，“首先，对于惠民药业的指控，我们集团也深感震惊。在官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便发表任何评论。”
“其次，藤原控股对于所有的合作伙伴，都有着极其严格的审核标准和监督机制。如果指控属实，我们绝不姑息，将立刻终止与惠民药业的一切合作，并追究其法律责任。”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是标准的企业公关说辞。
但江玥，根本没想给他喘息的机会。
“藤原先生的回应，展现了世界级企业家的风范。”
江玥再次点头，随即抛出了更致命的一击。
“那么，作为弥补，藤原控股是否会考虑设立专项基金，用于治理维多利亚港被污染的海域？是否会为那些可能因污染而健康受损的港城居民，提供免费的体检和医疗保障？”
“毕竟，惠民药业是因藤原控股的订单而生产，他们赚取的利润，有相当一部分，最终也流向了藤原控股。于情于理，藤原先生和您的企业，都应当承担起这份‘连带责任’，不是吗？”
这一问，彻底将了藤原敬二的军。
如果他答应，就等同于默认了自己有责任，要为此付出真金白银的巨大代价。
如果他不答应，那他刚才所有“负责任”的表态，都将变成虚伪的空谈。
会场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