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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光亮处走了两步,鞋底碾过碎石的触感清晰得过分,每一粒石子的棱角都硌着脚心。远处老胡和叶小孤的身影在阳光下晃动,像幅失焦的画,明明该觉得亲切,心却突然往下沉了沉,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坠向冰窟。

他们的喊声顺着风飘过来,“建军!这边!” 老胡的声音还是那股子咋咋呼呼的调调,可仔细听,尾音里藏着点不该有的僵硬,像被人掐着嗓子在模仿。叶小孤没说话,只是举着手朝我挥,那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军绿色的袖口在阳光下闪着光,晃得人眼晕。

“建军?!”我听得有点懵!

手背上突然泛起细密的凉意,像刚摸过冰碴子。我下意识地抬手去看,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正常的粉色,连之前那道浅淡的印记都消失了,可指尖触到的地方,分明藏着点若有若无的青黑,像埋在肉里的磁石粉,正慢慢往外渗。

“怎么了?走快点啊!” 老胡又喊了一声,他往前跑了两步,背包上的帆布在风里鼓鼓囊囊的,可那 “为人民服务” 的字迹在阳光下看得分明 —— 不是新的,是旧的,边缘磨得起了毛,和年轻版老胡掉在地上的那本日记封皮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缩,喉咙里涌上股铁锈味。我盯着叶小孤的手,他举着的手腕上缠着圈红绳,细得像根头发丝,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可我偏偏看清了绳头打的结 —— 是北派印鉴的形状,和禁婆旗袍上的红绳结分毫不差。

脚像被钉在原地,挪不动半分。之前以为的鸟叫突然消失了,山间静得可怕,只有风刮过树叶的 “沙沙” 声,像无数只手在背后挠抓。阳光明明很暖,背上却沁出层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凉得像条蛇钻进裤腰。

老胡和叶小孤还在原地等着,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投在地上的影子却透着诡异 —— 老胡的影子没有头,叶小孤的影子手背上有团青黑色的光斑,形状像枚北斗七星。我突然想起棺材里的白骨堆,那些骨头的影子在黑发里也是这般扭曲。

“别愣着!” 叶小孤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像被磁石吸过的铁屑,带着股说不出的滞涩。他往我这边走了两步,军裤膝盖上的补丁在阳光下晃了晃,针脚歪歪扭扭的,和新叶小孤那条裤子上的补丁一模一样,连线头翘起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我猛地回头看向矿洞,刚才砸开的洞口不知何时合上了,石缝里的黑发顺着岩壁往下爬,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洞外的石门也关得严严实实,青黑色的表面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哪里有什么新鲜的泥土,分明覆着层厚厚的磁石粉。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矿洞,刚才扒开的白骨堆下的岩石,不过是养魂棺的底板。那些所谓的凿痕,是北派印鉴的刻痕,被我自己的幻觉当成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老胡和叶小孤还在往前走,他们的脚步很轻,踩在草地上没有声音,像两片飘着的影子。老胡腰上的烟袋锅闪着光,铜嘴内侧的 “胡” 字被阳光照得发亮,里面塞着的不是烟丝,是半块发霉的桂花糕,红绳缠着根灰白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晃。

手背上的青黑色突然炸开,像泼了墨的宣纸,迅速往胳膊上蔓延。我看清了叶小孤手背上的红绳 —— 不是绳子,是无数根细黑发缠成的,发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滴在草地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和血网里的红绳一模一样。

“跑!” 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时,我已经转身往矿洞的方向冲。背后传来老胡的笑声,甜腻腻的,像老胡奶奶的腔调:“跑什么呀,桂花糕还没吃完呢...” 叶小孤的脚步声紧随其后,越来越近,带着磁石特有的冷腥气。

阳光突然暗了下来,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我回头瞥了一眼,看见老胡和叶小孤的脸在阴影里模糊不清,眼窝深处亮着两点红光,和禁婆眼窝里的一模一样。他们的手正在变化,青黑色的皮肤下鼓起条条青筋,像盘绕的红绳,指甲变得尖而长,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矿洞的洞口又重新出现了,黑洞洞的像张张开的嘴。我一头扎进去,背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接着是老胡和叶小孤的对话,清晰地传进洞里:

“他好像发现了。”

“没关系,反正...” 叶小孤的声音突然变得像金属摩擦,“他总会回来的。”

洞外的阳光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矿洞里的黑暗。手背上的青黑色慢慢褪去,变回那道熟悉的 “守” 字印记,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我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听着洞外传来新的脚步声,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一步步靠近石门,和我刚进来时一模一样。

原来阳光从没有驱散黑暗,只是换了种方式将我困住。那些所谓的峰回路转,不过是轮回里的又一个圈,而我,早就被系在了这根红绳的中央,永远也跑不出去。

黑暗中,我摸了摸后腰的青铜铃铛,铃铛内壁的凹痕正好嵌进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这一次,我没有再怀疑,只是静静地靠在岩壁上,等着下一次 “发现” 真相,等着下一次 “峰回路转”,等着这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悬疑,继续在阳光下,在黑暗里,无声地上演。

洞外的脚步声停在了石门处,接着是熟悉的问话,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叶哥,这石头怎么渗血?”

我闭上眼,手背上的 “守” 字印记,在黑暗中亮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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