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跑得急,裙摆扫过灵田边的落瓣,紫莹莹的花瓣被带得纷飞。刚拐过前殿的转角,就撞进一个带着温气的怀抱里——萧逸正从殿内出来,被她撞得后退半步,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刚压下去的沉意,指尖触到她手腕时,觉出她在发颤。
清月抬头,鼻尖还沾着点跑出来的细汗,喘着气道:“张管家……那个张管家,他身上有血腥味!像……像射伤你的那支箭上的味道!”
萧逸扶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眸色瞬间凝住。他记得那箭上的味道——不是寻常的铁腥,带着点极淡的腐草气,是用阴寒之地的毒草浸过箭镞才有的气息。张启身上怎么会有?
“你看清楚了?”他追问,声音比刚才对张启时更冷。
“错不了!”清月用力点头,指尖攥着那串暖玉,玉块的温气也压不住心里的慌,“刚才他从灵田边过,我跟他擦身时闻见的,就一下,可那味道我记得牢!”
萧逸没再说话,目光转向谷主。谷主刚送张启到殿口,正听见清月的话,眉头拧得很紧:“张启在青鸾谷没动过手,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
“或许不是今日沾的。”萧逸缓缓松开扶着清月的手,腕间的青麻玉串随着动作轻晃,“他方才说,是从京里赶来的。”
京里……萧逸的指尖在袖袋里蜷了蜷,那里藏着半枚从箭杆上掰下的木片。当年父亲蒙冤时,卷宗里提过一句“镇北侯府私藏阴毒箭镞”,只是那时没证据,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如今张启身上有这味道,难不成……
“萧先生,”谷主看出他神色不对,低声道,“要不要我让人去追?”
萧逸摇了摇头。张启既敢在青鸾谷放狠话,必然早留了后手,追上去未必能查到什么,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他沉吟片刻,道:“谷主,能否借我青鸾谷的传讯符一用?”
“自然可以。”谷主立刻应下,从袖中摸出枚青色符纸递给她,“要传讯给谁?”
“一个旧部。”萧逸接过符纸,指尖凝起微弱的灵力——他元气还没完全恢复,催动灵力时后心仍有点疼,“我让他在京里查查,镇北侯府最近有没有异动。”
清月站在一旁看着他画符。他的指尖在符纸上划过,留下淡淡的金光,侧脸在殿外的光里显得轮廓分明,比刚来时少了些冷硬,却多了些沉凝。她忽然想起方才张启看她时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淬了毒,心里又揪了揪:“萧逸,要是……要是镇北侯府真跟你遇袭的事有关怎么办?”
萧逸画符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她眼里的担忧明明白白,像泉里的光一样亮。他喉间动了动,道:“那就查清楚。”
没什么含糊的,也没什么怕的。父亲的冤屈要洗,射向他的箭要讨回来,镇北侯府欠萧家的,总得一点点还。
符纸画完,萧逸指尖一弹,符纸化作道青光往殿外飞去,转眼没入云层。他收回手,见清月还攥着那串暖玉站在原地,便道:“你拿着玉串做什么?”
清月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泉边浸玉串的,脸微微一红:“铸器房的师兄说,用灵脉泉的水养养,玉气更柔……”
话没说完,就见萧逸伸手接过了玉串。他的指尖触到她的指尖,比上次递玉时稳了些,没让她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我自己来就好。”他说,声音比刚才缓了些。
清月“哦”了声,松开手。看着他把玉串捏在掌心,转身往泉边走,背影在落瓣里慢慢远了,才想起刚才急着跑过来,还没把玉串浸过水。
谷主在旁看了眼她泛红的耳根,轻轻咳了声:“清月,你去灵田看看吧,林默说今日凝灵草该除虫了。”
“欸!”清月应声,转身往灵田走。只是走得慢,眼角总忍不住往泉边瞟——萧逸正蹲在泉边,把玉串放进浅水里,指尖拨着泉水慢慢荡,阳光落在他发梢上,竟比醒魂草的花瓣还软和些。
灵田边,林默正带着弟子们给凝灵草喷驱虫的灵露。见清月过来,笑着道:“你可算来了,方才还念叨你呢——这草叶上的虫得仔细赶,不然啃了叶尖,炼出的丹药效要差一半。”
清月应着,拿起小竹片蹲下身。可指尖碰到草叶时,心思却总飘——张启身上的血腥味,镇北侯府的异动,萧逸方才画符时紧抿的唇……她总觉得,平静的日子好像要被打破了。
“在想什么呢?”林默见她半天没动,拍了拍她的肩膀,“魂都快飞走了。”
清月吓了一跳,手里的竹片掉在地上。她捡起竹片,小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来的那个客人,不太对劲。”
林默往殿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我也觉得。刚才他路过灵田时,盯着凝灵草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怪怪的。咱们青鸾谷的凝灵草是用来炼疗伤丹的,跟他镇北侯府八竿子打不着,他看什么?”
清月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张启是来见萧逸的,盯着灵田的凝灵草看什么?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泉边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清月猛地抬头——萧逸还蹲在泉边,只是手里的玉串掉在了水里,他正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玉串,脸色忽然一白,猛地按住了后心。
“萧逸!”清月吓得站起身就往泉边跑,林默也跟着跑过去。
萧逸半蹲在泉边,额角渗着冷汗,后心的旧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方才指尖碰到玉串时,玉串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不是灵脉泉的活水该有的温度,倒像是……像极了那支毒箭上的阴寒之气。
“怎么了?”清月跑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手碰到他的后心,竟觉得衣袍下的皮肤凉得吓人。
萧逸没说话,咬着牙伸手从泉里捞起玉串。玉串上的暖玉不再是温温的,而是冰得像块寒铁,青麻绳上还沾着点极细的黑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从张启身上蹭到的?刚才清月跟他擦身时,玉串离他最近。
“这玉……”清月看着玉串上的黑渣,脸色也白了,“是张启搞的鬼?”
萧逸攥紧玉串,黑渣硌得掌心生疼。他终于明白张启为什么盯着灵田看了——他不是在看凝灵草,是在看清月手里的玉串。他早就想对玉串动手脚,只是没找到机会,刚才擦肩而过,是特意蹭上去的?
“回殿。”萧逸撑着泉边的石头站起身,声音因为疼而有点发哑。
清月连忙扶着他往回走。林默跟在后面,看着萧逸发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清月手里攥着的、还带着冰气的玉串,心里也沉了下去——看来,青鸾谷是真的要不清净了。
回到疗伤室,萧逸靠在玉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后心的疼。清月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指尖抖得厉害:“那黑渣是什么?会不会有毒?”
“不是毒。”萧逸看着玉串上的黑渣,眸色冷得像结了冰,“是‘蚀玉砂’。沾在暖玉上,会慢慢吸走玉气,还会让玉变得阴寒,贴着皮肤久了,能引动旧伤。”
张启好阴毒的心思。不直接动手,却用这种法子——等玉气被吸光,他的旧伤被引动,怕是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先垮了。
“那怎么办?”清月急道,想把玉串扔了。
“别扔。”萧逸按住她的手,“留着,是证据。”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日头渐渐西斜,醒魂草的落瓣还在飘,可空气里,却好像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清月,”他忽然开口,声音很沉,“镇北侯府的人既已找到这里,青鸾谷怕是不安全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清月打断:“我不走!”她攥着他的袖子,眼里的光很亮,像淬了火,“你在这儿,我就在这儿。张启想搞鬼,我陪着你一起对付他!”
萧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间忽然有点发堵。他原本想说让她先去谷主那里躲躲,可看着她眼里的执拗,那句劝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殿外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棂轻轻响。玉案上的《山海妖兽志》被吹得翻了页,露出夹在里面的紫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却没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