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说动
石三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众人陷入沉默。许久之后，玄算子的声音才打破了沉寂。他曾说过，再不参与新党事务，因此众人也便没了期待，如今开口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玄算子脸上始终噙着笑，语气轻松地说道：“何必如此沉重！？我且问你们三个问题。第一个，白元比黑刹如何？黑刹尚且灭得，白元灭不得？第二个，这些年来石三的可有失算过？第三个，除了同仇敌忾，你们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众人恍然大悟，一阵面面相觑之后，纷纷点头道：“幸得老神仙点化，否则陷进自己设下的圈套里了。”清风上前抱住玄算子的胳膊问道：“看您老自来新党之后脸上始终轻松自在，与当年在白元宗门判若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昭示？”
玄算子笑道：“无他，唯气顺耳！”
赤羽道：“这些道理都已了然，只还是要把每一步走踏实，以免走了弯路、错路，少些死伤和苦痛。”
玄算子笑着道：“我之所以不再参与你们的事，并非是故弄玄虚，也非是害怕泄露天机伤及自己，而是你们分明有千古难得一见的明主在左，又何须靠我这种江湖术士的占卜之言呢？所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途经之路也自有其不可替代的要义，须是你们自行体会发觉。”众人又将目光转向石三，自然地以为玄算子口中所说明主非石三莫属。玄算子又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石三是明主，又何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他的话呢？另外，是不是明主、谁是明主不只是天定，也是人定的，你们可曾想过为何白泽要将一道玉气化作九份？”见众人摇头，玄算子又说道：“我有句谶语，曾只记住了前四句，因此走了许多弯路，如今心通神明，复得了后面四句，因此才得以心安。那八句谶语须总起来看，分别是‘饮露峡谷出白猿，啼唱抵触万重渊。莫道夜来皆邪祟，九星燃起照穹天。无极烈火练神玉，一笑拈花修镜缘。日升潮涌四方聚，春风涤荡过大关。’从其中可以看出，主宰沉浮的并非石三一人而是九人，这也正暗合了一玉化九气之事，也即是说，你们九个人皆是所谓明主，要想出头，须是九星齐聚，别无二心，如今主心骨有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观望的呢？”
众人听了一席话，心里豁然开朗，说道：“还是老神仙几句话说的透彻，我们知道该怎样做了。”
玄算子摆摆手道：“我这些话都是些术士之语，上不得台面，余下的事你们自行决断便是了。方才清风说的极是，我一把老骨头求得就是个安稳，若没有把握，又何必来你这里自讨苦吃？至少眼下来看，我心平气顺，人也十分精神，足可见你们这里人杰地灵，叫我沾染了许多福气。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必过分瞻前顾后，说不定你们早已走上了康庄大道。”说着，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丘和，道：“你看看他，再看看那早已不知所踪的白楠，他们才是走错了路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你们，不算。”直说得丘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愧难当。
石三见众人心气拢了起来，自是对玄算子感激不尽，不自觉向他递送了几个眼神，嘴上说道：“既然诸位没什么疑议，便将眼光收回来，盘点一下最有可能遇见的危难，只要能顺利地顶住第一波，便有可能实现形势上的逆转。”这时，众人耐心地听着，见石三戛然而止，说了又好似没说，便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怎样顶住第一波？又如何逆转？”
石三见他们起了兴致，便彻底放心起来，开口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除了要摸清彼此的底数之外，还要了解他的脾气秉性、战斗意志，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他如何拨动棋子。纵观白崇一历次生死‘棋局’，不难发现，他都属于化神奇为腐朽之人，有偶得之材，却枝节横生不堪大用。这一次也是如此，他决心虽强，却是基于对新党的错误认识上。我在向阳城有意露了一手，便打击了他的信心，足可见其城府之不深、谋之未定、行之过急，非是谋而后动者。换言之，他所做的这些事，都是些花架子，不足为虑。我猜测，他不过是三板斧。第一板，乃是所谓的‘御驾亲征’，简单粗暴，妄图以高深的修为‘秋风扫落叶’，即便不能赶尽杀绝，也要彻底击碎我们携天下而共治之梦。第二板，便是一阵猛击之后的持久战，他人多地广，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分别从西、南多向分而击之，因此我提前让白灵儿、石丫他们将北境取了，一来减少风险，二来能够打通一条暗道直通敌后。第三板，便是百姓。此前种种已将白元与民心之间划清了界限，越往后这界限会愈加清晰，白崇一知道我们的顾忌是什么，自然要挑软肋来攻，前两着不成，百姓定会首当其冲。”
周毋庸问道：“这‘三板斧’每一招都是致命招，想要妥善应对也绝非易事！不知可有什么良方？”
石三道：“第一板斧时，须避其锋芒，以巧劲化解。第二板斧时，须是迎头痛击，急挫其锐气。至于第三板斧当在前一招时便乘胜追击，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赤羽道：“如此说来，这是三招实则是连招，到那时必然是疾风骤雨，难有再反应的时机。因此，这些准备须先行一步，想在前面才是。”
石三点点头道：“说的极是，恐怕在这三板斧砍下来之前，白元还需要做些泼脏水、倒打一耙的活计，好让自己师出有名。这些事看起来不起眼，却也是至关重要，须多加防范才是。”
赤羽道：“这又当如何防范呢？”
石三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同清远及诸位商量一件事。长久以来，清远及其族人皆被称作‘三面兽’，我们虽是无心，但字里行间多有鄙薄相轻之意，好在古月大师生前与他们各依古姓取了名讳，不若就将他们通称作‘古族’，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都道：“好，早该如此！”
清远也将双臂从地下抽出，鼓掌相庆道：“多谢师叔恩典，从此后我们也算是有了名分。”
石三道：“既然你答应那边好了！黑刹覆灭后，之所以仍叫你族人躲在敌后，就是要将这张大网留着，日后还有大用处。如今就要通告古族，叫他们在各地快速选树一些精干的年轻人纳在座下，为应对白元泼来的脏水做足准备。”
众人都点了点头，也不知石三说的会不会应验。石三又向众人道：“我们也不能都聚在这一处，否则极容易被白崇一连锅端了。须是分散开，一来把守几个要害处，二来也可拉近与百姓间的距离，赢得广泛的信赖，也好尽快助长修为。不过，不管去哪里，都要在夜间悄然进军，不能被白元摸清了行踪，而这大堰湾还要有往日之人气，不能露出端倪来。”看着清远道：“你到向阳城外去吧，一旦有时机便到宗主殿去探听些新消息，若向阳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火速来报。”看了看赤羽说道：“劳烦赤羽大哥往三王峪驻扎，一旦清风来报，一面做好伏击准备，一面向三面派出信使通风报信。”又转向周毋庸道：“请毋庸师兄仍往登州去安营，此处如今尚没有白元长老驻守，驻守之后务必轻巧些，尽量不要露出蛛丝马迹来。”周毋庸点点头。石三又道：“大堰湾既要掏成一座空城，又要扮出一副繁盛景象来。这件事水生是最擅长的，你同老神仙、清心等人一起留守在这里，一旦接到赤羽大哥的通报便火速造起毒瘴来，彼时便率弟子扮成渔民撑小舟从水面上逃遁。”众人听着点了点头，问道：“难道就这般弃城而逃吗？”
石三点点头道：“对，就这般弃城而逃。”众人不解，石三继续说道：“白崇一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却也是分身乏术，既然他想要大堰湾，那我们就取了他的向阳城，若是他着急来救，毋庸师兄从南、白灵儿从北、叶一剑从东对他三面包夹，彼时他必然无心恋战，即便不足以致命，也能断他一足，再过三王峪时，赤羽大哥横空出世，又要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皮肉来，及至向阳城，我迎头痛击，剿杀些弟子还是不难的。”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清风问道：“师叔打算如何安排我呢？”
石三道：“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吗？”清风忽然来了兴致，说道：“那再好不过了！”
石三道：“那好，稍待片刻你便跟我走，去拜会一个故人。”清风只当石三要去搬救兵，便开始揣测这救兵到底是不是霍卢的关雎子。
白崇一本欲摆一场鸿门宴，却不想石三竟真的干“单刀赴会”，叫他在天下人面前自取其辱。最出乎其意料的还是大殿门前的那些百姓，平日里他们多是胆小如鼠、蜗居度日，怎么今日竟敢跑到“朝堂”前大肆喧闹，几欲逼宫。难道他们果真是自发而为吗？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石三要来向阳城呢？白崇一越往深里想越觉得脊背发凉。难道他身边有什么内鬼不成？若果真有内鬼，又会是谁呢？白魅？还是青术呢？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终究不能安寝。于是，他命人将雨浓叫来，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那日门前的百姓是经谁人指使，又是如何知道石三行踪的。不论涉及到哪位长老，不论遇到什么阻力，都要一查到底，必要时也可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如今雨浓的话愈发少了，安静地听白崇一吩咐完，便退身而出，匆忙向城外飞去。
白崇一想起那日白无双的勇猛来，便心血来潮，命人将他请到殿上相见。白无双迈过门槛，趋步上殿，向宗主施礼。白崇一笑着说道：“这里没有别人，不必拘礼。我今日叫你来没什么紧要事，只是聊些近况，看看你伤势恢复得如何！”白无双被当初那一巴掌打得守规矩了许多，因此即便白崇一说这些话他也不敢造次，依旧战战兢兢，不敢有片刻放松。
白崇一见他窘促便有意舒缓了语气问道：“白梅近日可好吗？”
白无双恭敬地回道：“师叔一向甚好，尤其是近来愈加勤勉，常常刻苦训徒，通宵达旦。”
白崇一脸上笑得更甚了，满意地说道：“她品行与智慧俱佳，且为人坦诚，毫无二意，你要多敬着些，休要伤了她的心。”
白无双点点头道：“谨遵宗主之命！”
白崇一见他愈发刻板，便也不再兜圈子，问道：“你以为我们该怎样对付石三、对付新党呢？”
白无双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白崇一，许久才说道：“窃以为，石三即是新党，新党即是石三，要想对付新党，只要擒住了石三，其余便不攻自破。”
白崇一点点头道：“我岂能不知，只是师出无名，有天下人做靠山，未敢擅动。”
白无双道：“区区几个闹事的刁民而已，如何就能代天下之言呢？兴许那出闹剧也是石三暗地里搞得鬼！”
白崇一有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无双道：“整个苗州乃至整个壑南之民皆深感宗主恩泽，只知有白元哪里听过什么新党？再者，那些寻常百姓素来沟通闭塞，如何能在短短一夜之间串联起来？显然是有人在暗中煽动，且是知情者！”
这句话正合了白崇一心意，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已认定了自己身边定潜藏着新党的探子。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于是对白无双说道：“你可敢去征新党吗？”
白无双挥了挥那只孤零零的臂膀，满口应承道：“如何不敢！若宗主仍肯信赖，弟子必全力以赴，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