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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杉见雨浓神色不对,问道:“此话怎讲?是在怪我路上耽搁时间吗?”

雨浓不再与他废话,老实交代道:“想是江州城已沦陷了!”

白杉闻言,慌了神,吓傻了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分不清恼怒还是不知所措,指着雨浓高声骂道:“原来、原来你是在害我!”

雨浓道:“长老在此驻扎,密切关注黑刹动向,我火速往宗门禀报,请求救援。”说完,也不等白杉有所反应,便径往白元宗门飞去。

白杉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指着雨浓远去的背影骂道:“你个狗奴才,要害我性命!”忽然想起城中的黑刹忍者,又赶忙放低了声音。向后看了看,才发现地下一片狼藉,又向前看了看,城中景象尽被城墙遮挡住,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一时陷入两难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弟子听清了他两个的对话,上前对白杉进言道:“师父,我们最好还是后撤三五十里,拉出一段空间来,好有回旋的余地,如此直抵城下,万一黑刹突袭,恐怕应付不及。”白杉这才醒悟,忙吩咐道:“后撤五十里安营扎寨,随时关注城中动向。”越是想起来,白杉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起初气的是雨浓,竟敢这般戏弄他。后来又气青术,怎么好端端的要回宗门去。再后又气黑刹,在上百年间一直阴魂不散,一次次地搅扰察燕清净。最后又气白崇一,当年为何不顺手灭了该死的黑刹,为何又要将青术收回去,将自己派到这鬼地方来。然而,即便是气死,也于事无补了,他向前一步,绝战不过惠泽,向后一步,又放不下自己的爵禄,因此只能在离城五十里外的一座山包上扎了营寨,此山唤作枯木岭。

雨浓为了稳住白杉,强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情来,然而他深知事出紧急,一旦离了众人,便火速往宗门飞去。若是救援不及,察燕危矣。

白崇一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等这一切真正发生了,他还是有些不愿相信,不敢直面。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雨浓见他这副模样,很是心急,叫道:“宗主!当尽快救援才是!”

白崇一道:“救援?调谁去救援?”

雨浓一时语塞,心道:“你是宗主,却来问我?”便低下头,不再说话。白崇一道:“白榆、白楸各有防守,若是赶去救援,北面自然空虚,你怎知黑刹虚实呢?他声东击西,暗度陈仓,我们又该如何应付?如此来回周旋,大军疲惫不堪,还有什么战力可言。”

雨浓更是心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长驱直入,不做任何反应吧?”

白崇一问道:“白杉现在何处?”

雨浓道:“我来时已至城下,不知会不会向后撤。”

白崇一又道:“去叫普一来!”雨浓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将普一叫来。普一瞄见白崇一脸色凝重,便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看了看雨浓,又没看出端倪来,便老实等着白崇一亲自交代。白崇一看了看普一,开口问道:“你与惠泽还有联络吗?”

普一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解释道:“自来宗门,便再没与黑刹有半分瓜葛,望宗主明察!”

白崇一摆摆手道:“不必这般惊慌,我并无责备之意。”将左右弟子及雨浓屏退了,才详陈其因。普一愣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总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白崇一脸上挤出些许笑意来,道:“你意下如何?”

普一犹豫片刻,道:“只要能报宗主大恩,普一虽死可矣!”白崇一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你与雨浓火速赶往江州,助白杉解围。”普一委身退出,见雨浓等在门外,叫道:“走吧!”随后两人阔步向东,好似慷慨赴死的勇士,然而在普一心里,他更像是改嫁后的妇人,被夫君送与前夫。

普一走后,白崇一仍是不放心,他明知普一是解救不了围的,这一次黑刹必然是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若要退敌,恐怕非自己不能为之,然而眼下宗门里仅剩下几个堂主,一两千名精锐弟子,其余的尽是些泛泛之流,如何能与黑刹相抗呢?难道还要向司徒求援吗?若是事事都要经过他才能化解,岂不是要成了他的附庸。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向他低头的。且看普一的功绩吧。

雨浓不知普一的底细,一路上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宗主会派他一人来呢?难道这普一是隐藏很深的绝世高手吗?又不好直言,便委婉地问道:“萨满可有什么退敌良策吗?”

普一本就心烦,假装没听见,不予回答。雨浓更是好奇,说道:“白桐师叔修为极高,却连片刻都支撑不住,被他们给灭了,足见黑刹是何等的恐怖。”

普一看了看雨浓,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这句没头没尾的回答,让雨浓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知道,知道什么呢?知道前后经过?还是知道黑刹的厉害呢?亦或是不耐烦,言外之意是:“请你闭嘴!你所说的,我不感兴趣。”雨浓心里不忿,也无心再与他说话,只是跟在身后,向江州府城飞去。

到了城下,并未见到白杉的影子,雨浓惊疑道:“难道白杉长老也遇害了吗?”可周遭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地上除了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也找不到尸首,想必是他向后撤了。便对普一道:“我们去寻三长老吧。”然而,普一却并不理会,起身径往城中飞去。

雨浓大惊,忙上前拦着道:“城中尽是黑刹人马,萨满怎敢以身犯险?万万使不得。”

普一却道:“我是奉宗主之命去的,即便是刀山火海,亦往也!。”

雨浓心中肃然起敬,便闪开身,放他过去,看着那坚挺的背影,问道:“我愿与萨满同去!”普一顿了顿,应道:“你就不要跟着我去送死了。”

雨浓停下身子,呆呆地望着普一在城头上被一群黑衣人簇拥住了,随即彻底淹没在黑暗中,随即转身去寻白杉去了。

普一被一群黑衣弟子羁押着去见白无疆。白无疆作出一副惊喜状,爽朗大笑道:“原来是圣皇驾临,有失远迎!怎么?白元萨满做够了,又要回来吗?回来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如今黑刹招收弟子与往日不同,要区分三六九等,你若不嫌弃,就投在我门下吧,也算是中档之上的安排了,万望圣皇不要推辞。”

对于白无疆的冷嘲热讽,普一全不放在心上,冷冷地道:“我要见惠泽行者!”

白无疆道:“惠泽行者不在这里。”普一先是吃了一惊,看了白无疆带着戏谑的表情,才知道他是在戏弄自己,说道:“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白无疆吩咐那几个弟子道:“既然如此,带圣皇到客房里,好生安顿下,将城中美人送两个到他房中,供圣皇消遣解闷。”

普一也懒得搭理他,转身出了房门。果然,进了房门不久,便有黑衣弟子押送两名怯生生的妇人进来。普一见了,便知是抢来的良家女子。明知修行之人不能破元阳,还要来羞辱自己。那两个女子显然是没少经历残暴行径的蹂躏,眼神里尽是惊惧,面露痛苦,却又不敢反抗声张。普一本要拒绝,但那黑衣弟子丢下她们,就关上房门,转身出去了。普一远远躲着二人,心揪在一处,疼痛难忍,言辞柔和着道:“你们两个坐下,不要管我,待看看时间差不多,回去便是!”

其中一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另一个忙上前捂着口鼻,无处释放的呜咽声,在五脏六腑震荡着。训斥道:“哭什么哭,你是要连我也害了吗?”

普一忍不住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同胞、昔日的子民,竟沦落成了亡国奴!他再也待不住,曳开门,又向白无疆处行去。到了房中,却扑了个空,问守门的弟子,二人竟两眼呆滞,浑似没看见他一般。普一心急,便不管不顾起来,站在院中高声喊道:“普一前来求见惠泽郎君!”连喊了数声。每喊一次,声音便高上一节。几乎要歇斯底里时,忽然一声大笑打断了他的话,笑声过后,一道人影浮现,正是惠泽,一面冲着普一大步走来,一面说道:“多年不见,圣皇别来无恙!”

普一与惠泽老相识,但久别重逢后,却是种陌生的感觉。那笑声,让他不寒而栗,心不自觉跳得更快了。见惯了白崇一的刚猛,普一对惠泽的阴鸷已极不适应。躬了躬身,抱拳道:“行者别来无恙!”

惠泽道:“不好好做你的萨满,来我这里做什么?是代白崇一与我谈判的,还是来劝我退兵的?”

普一本正想着如何开口,没想到一向说话藏着掖着的惠泽却忽然大方起来,开门见山地摆出了问题,弄得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支支吾吾道:“两家一向相安无事,为何要举兵来犯?”

惠泽呵呵笑道:“做了三十年萨满,口气果然变了许多,少了些霸道,多了些悲悯。圣皇难道忘了,白元曾是你我共同的敌手。我替你复仇出气,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反来质问我呢?”见普一无言以对,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先发制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本来安心偏居一隅,奈何白崇一对北境虎视眈眈,频繁调兵遣将,对我围追堵截,我等外乡人害怕极了,只得奋起反抗,搏一条活路出来。”

普一见他说得诚恳,便信了半分,说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前几日白元逮捕了一名新党密探,他言黑刹要来偷袭,宗主信以为真,才调了些兵马来查探,并没有堵截之意。”

惠泽一怔,惊的倒不是白崇一的“误解”,而是自己一切动作都是秘密进行,那新党是怎么知道的呢?讶异之色一闪而过,继而笑道:“既然是误会,我们即刻退兵。”普一大喜,正欲言谢,却被惠泽打断了,道:“既然是来央求退兵,白崇一是否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普一笑道:“行者请讲!能做到的,宗主定不吝啬。”

惠泽正等他这一句,道:“好!那就请他将凉州、并州、氐州、雍州、辽州等地驻扎的一切弟子尽皆撤到壑南去,不得再向北方用兵,你看他能答应吗?若能答应,乃是天下之幸事,若不能答应,那我帐下十万兵甲也很难来回折腾,况且他们性子野,不服管,哪天跑出城去,伤了无辜百姓,也是很难保证的。”

普一呆愣在原地,像被人戏耍了一般。白崇一指派他来见惠泽,本就极具讽刺意味,如今自己满心欢喜时又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的条件,无异于将北方二十一州之地拱手让给黑刹,试问哪个会答应呢?良久之后,普一内心里翻过了几重情绪,最终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望行者体恤生灵,休要荼害了他们性命。”

惠泽面露愠色,道:“圣皇这是骂我惨无人道吗?生灵涂炭岂是我之过错?这天下究竟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他白崇一的天下?我本是一片好心,要将我上桑之有益经验推广到察燕来,可惜尔等贱民没什么见识、且愚昧不堪,不识好人心,执意与我为敌。我问你,几十年来,我可曾亏待了你吗?是谁在你一败涂地时伸出援手?又是谁托付真心,助你重整河山?又是谁替你寻仇,挽回颜面?我的圣皇大人,可不能如此,叫人心寒啊!”这一番话,反倒将普一说得羞愧难当,禁不住联想起种种往事来。知道多说无益,便匆匆辞别惠泽,出了城门,四处寻不见雨浓,便想起来时他说白杉后撤之事,一路向南逡巡,果在枯木岭上找到了白杉和雨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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