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岸，宋坤就伸出手，让身后秦卒驻步。
“蒙君，你看，地面上布满了脚印。”
“然后呢？”蒙武看不懂，他学的是兵法，而不是刑法。
“一个，两个，三个......”宋坤从繁杂的脚印中竟然分辨出十几种不同的脚印？
这只是肉眼区分，而且有大量脚印是重叠覆盖在一起的。
保守估算人数起码有二十人。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干啥的？”宋坤陷入沉思。
蒙武眼子尖，他举着火把随便转悠的时候，偶然发现树干有痕迹。
“宋君，速来。”
宋坤应声而去，他用手摸了摸树干的磨损，大概范围在一寸左右。
【秦制1寸=2.31厘米】
对方行事谨慎，现场被收拾干净，然而，他在缝隙中捻出一条细细的纤维？
“这是？麻绳？”
宋坤有过丰富的农耕经验，对于麻绳自然熟悉不过，他也会制作。
凡是麻类植物都是原材料，其中以天水麻最为极品，有着耐寒、耐热、耐酸碱和韧度高的特点。
麻在先秦时期的用处可多了，常见的就是织布、做衣、制鞋、造绳，麻籽还能榨油。
宋坤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
“会不会，他们将几根粗大的麻绳绑在两岸的树上，待大船经过时拦住。”
“不对不对，根据水流惯性，船在行进过程中受到阻拦，极少颠簸，只会尾部往旁边漂移。”
“那......”
宋坤蹲在河边，注视着平静的河流，陷入沉思。
蒙武随后来到身边，他也有样学样的蹲下，好奇问道：“宋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有一根绳索拦住船只，可是如何能让船身颠簸呢？”
“嘿，这不简单吗？把绳子砍断就是了。”
“？？？”
宋坤皱起眉，他觉得有些不现实，因为阻力不够。
也许有人会质疑，小小麻绳能拉住船？你仿佛在逗我笑？
实际上，麻绳是由一条条纤维缠绕而成，极难同时断裂，具有弹性缓冲的特点，其韧度远超你的想象。
现代万吨巨轮停靠港口，用的就是看似柔软的麻绳。
当然，现代麻绳内含高科技，与古代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宋坤他们乘坐的大船最大载重量，满打满算也就1吨？1
只要麻绳够长够粗，理论上确实可以做到。
载重1吨船在秦国只能说中下水平，据广州秦朝造船厂遗址考古发现，秦朝已经具备制造宽8米，长30米的60吨大船的生产技术。
“先别考虑麻绳是如何将大船成功阻拦的，应该想想，一根小麻绳是怎么做到，让大船差点侧翻的。”宋坤摸了摸下巴。
他招手让蒙武过来，询问对方有没有随身携带麻绳？
蒙武从腰间抽出麻绳，宋坤用青铜剑砍下一根木桩，将中间挖空模拟大船，两人在河边做实验。
直到砍断了三截麻绳，依旧模拟不出来当时摇晃的现场。
每一次，木桩前端受阻力影响，后端只会往左右倾斜漂流，稳得一批，直至从竖着漂，变成横着漂。
“不对啊，就算麻绳能阻拦，也无法让大船晃荡啊。”
宋坤和蒙武同时眼神凝重。
这时，划船去对岸的秦卒回来报告，在那边发现同样的现场痕迹，成功验证此次事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宋坤突然灵光一动，他将腰间佩戴的祖传玉饰摘下，放入中空的木桩内左侧。
“再来！”
这一次，实验成功了？
绷紧的绳索断裂后，木桩遭受的阻力瞬间释放，往前一窜，然而，因为左侧吃水量较大，突然加速导致轻微颤动。
“我懂了！”
蒙武愣住：“啥？”
“造成船体摇晃的罪魁祸首，问题就出在船舱内部重心不平衡！”
古代船只通常会在最底层堆放重物，或者专门设置一个压载水舱，以保持船体平衡。
那么，如果当时，宋坤他们乘坐的那艘大船，内部有人将压载水舱里面的水全部放光，以及故意搬动重物集中在一侧。
船体一旦受到稍大的波浪，都会摇晃不止。
再经过绳索瞬间断裂的冲击力，晃荡幅度会达到一个夸张的程度。
至于船底破洞，那不用考虑，肯定是有人在内部破坏。
......
蒙武依旧一知半解，他学的兵法，而不是物理。
不过，他马上从对方的解释中抓到重点。
“宋君，你的意思是，底层船舱有人作怪？”
“没错，还有船头甲板的守卫，也要查一查，两岸有人作怪，他们不可能没发现！”
蒙武立即起身，他的脸色很难看，从上次兽袭危机，他就怀疑军中是不是有内鬼，因为一切都太巧合了。
刚出翼城邑就发生意外，事发地点又在险峻的半山坡，导致保护将士不能安排太多，还有太子王孙身上衣物的兽尿。
宋坤沉声问道：“对了，蒙君，请问那位大上造姓氏名何如？”
“姓不知，王氏，名龁，一般，我只能说。”
“？？？”搞半天，原来是他啊？
许多人都误会，王龁是王翦的父亲，实际两人毫无血缘关系，只是恰好同为王氏。
王龁的战绩并不出彩，史书上记载的败仗或许更多一些。
他刚出道就是白起副将，参与长平之战，不少后人觉得，他是在备战席躺赢冠军戒指的。
因为，在邯郸战役和新中战役中，没有了大腿抱，他作为总帅大败而归，秦军损失惨重，死亡将士二十万。
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
当然不能以此说明他没有军事天赋，毕竟打仗嘛，天时地利人和你都要看。
王龁和王翦同为王氏，正因为他如此糟糕的战绩，所以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都没把他写进族谱。
血脉流传是一方面，认祖不得找个牛逼点的？
大家都在吹嘘自己先祖曾经有多么显赫，你会说你的先祖只是一介农民吗？当然，姓朱的除外。
......
宋坤略微思索后摇摇头：“应该不是他。”
“为何？”蒙武懵了，宋君怎么前面一套说辞，后面一套的？
“手下兵犯了错，不代表将领就是主事者，虽然他必定有监管不到位的错误。”
宋坤笑着反问他：“如果百将投敌，是不是代表你这个校尉也有问题？”
蒙武沾了父亲蒙骜的光，现在他25岁，就已经是7级公大夫的爵位，在军中的职位是校尉。
有些人，一出生就是5级大夫，却是许多秦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这个社会从来都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宋坤揽过蒙武的肩膀，轻声道：“蒙君，我们回去吧。”
“？？？”
虽然这个姿势在男人之间很常见，但自从白日里，宋君对他......
念及至此，蒙武虎躯一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