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砚听了林老爷子的话，默不作声地盛了一碗松茸汤推到沈非晚面前。
见沈非晚不动，他便低头凑了过去，“很难受吗？不难受就忍一忍，这才刚开饭。”
沈非晚额角直冒冷汗，她眼角余光扫过林霄砚的手，心里泛过一丝荒谬。
这人是从哪看出她“不难受”的？
小腹的绞痛几乎让她眼前发黑，到现在她都直不起腰来，他却只让她“忍一忍”。
她抬眼看向林霄砚，随即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
等那阵锐痛稍稍退去，沈非晚这才撑着桌沿坐直身体。
她转头看向主位的林老爷子，虽然很难受，但态度还是恭敬的，毕竟自己是小辈，“爷爷，实在抱歉……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可能没办法陪您吃完这顿饭了。能不能先让我回去休息？”
林老爷子端着汤勺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沈非晚略显苍白的脸上扫了一圈，既没问她哪里不适，也没点头应允。
这份沉默令现场的气氛突变，空气仿佛被骤然冻结。
林霄砚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忽然伸手，搭在了沈非晚腰上。
他俯身向沈非晚靠近，声音很低，“你就不能再忍忍吗？非要在这个时候扫爷爷的兴？今天是你孙媳妇的身份第一次陪爷爷吃饭，意义不同。”
林霄砚说着，手臂的力道越发沉重，几乎是要将沈非晚整个人往座椅里按。
沈非晚只觉得无比荒谬，吃饭重要还是人的身体重要？
林霄砚掌心的力道还掐在她腰间，老爷子漠然的眼神，叶婉洁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他们每个人都令她作呕。
刚才她还好声好气和老爷子说话，现在她是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她猛地推开林霄砚的手，一下站了起来。
“抱歉，我先失陪了。”丢下这句话，沈非晚没看任何人的脸色，径直朝着餐厅外走去。
林霄砚看着她的背影，喉头滚了滚，眉头紧皱。
不过很快他就看向了林老爷子，“爷爷，她可能确实不太舒服，我去看看。”
一直等到老爷子不咸不淡地回应了，林霄砚这才快步追了出去。
沈非晚因为肚子太疼，才走到庭院就不得不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
很快，林霄砚就追了过来。
“沈非晚！”林霄砚的声音带着怒意，却在看到她蜷缩的身影时软下来几分，“你就不能顾及点场合？非要在老爷子面前甩脸色？”
沈非晚抬起头，“林霄砚，我现在身体不舒服，比起你的面子，我更想好好活着。”
“那你不能好好说吗，突然离席是什么意思，我带你回来是让你好好融入这个家，不是让你耍性子的。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里我随便你怎么闹，但在老爷子这里不行。”
“闹？融入？”沈非晚好笑，“在我疼得站不起来时，你们林家有谁问过我一句死活吗？都觉得我在闹是吧。”
沈非晚懒得在这里和林霄砚费嘴皮子，她忍着疼，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林霄砚拉她，“车钥匙在我这儿，你走不了。”
沈非晚不说话，只默默摸出手机打车。
见她这样，林霄砚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沈非晚下意识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闹了，我送你去医院。”林霄砚说着，大步朝着车库走去。
可沈非晚并不打算和林霄砚一起去医院。
去了，怀孕的事就会露馅。
“我不去医院。”
林霄砚已经把沈非晚塞进了车子后座，他自己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
听沈非晚拒绝去医院，林霄砚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住，“你又闹什么，刚才在说疼得站不起来的是你，现在说不去医院的也是你。”
“我没说要去医院。我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你们要是一开始给我个房间躺会儿，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你别把责任全推给我。”
林霄砚皱眉，他觉得沈非晚是在赌气。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也没再争辩，直接在中控屏上输入了“市中心医院”的地址。
刚要发动车子，副驾的车门却突然被拉开，叶婉洁冷着脸坐了进来。
“妈？你怎么来了？”林霄砚愕然。
叶婉洁瞥了眼后座的沈非晚，心里像被针扎似的，儿子结婚第一天就对这女人百般呵护，哪还有她这个当妈的位置？
她压着火气，语气刻薄，“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病博同情？我不来看看，你还真要被她拿捏住了。结婚第一天陪爷爷吃饭就半途离席，像什么样子！”
“妈，”林霄砚打断，“她真的不舒服。”
“不舒服就可以没规矩？”叶婉洁越说越气，“我看你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那我以前不舒服的时候可没在你爷爷奶奶面前说半个不字，怎么她是人我就不是了吗？”
叶婉洁对沈非晚怨气很大。
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林霄砚很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他猛地拉开车门下了车，绕到副驾那边拉开门，“妈，你下车。”
“你让我下车？”叶婉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霄砚，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是不是？”
“你不下车那就自己坐着吧，我去开另外一辆车。”
林霄砚语气强硬，说话间就要去抱后座的沈非晚。
叶婉洁气得不行，她就不喜欢看自己儿子和沈非晚过于亲密，在她这个当妈的眼皮子底下抱沈非晚可不行。
叶婉洁这便下了车，但她有意拖延时间，在外面又和林霄砚争执了几句。
因为刚才的事林霄砚心情不佳。
其实今天是新婚第一天，他本来心情不错的，但是刚才老爷子又和他提了昨天婚礼上的那段‘抢婚’小插曲，批评了他一顿，并表示了对沈非晚的不满，所以他才希望沈非晚能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结果……
现在叶婉洁又喋喋不休，林霄砚的心情就更差了。
母子二人正‘交战’
突然，引擎声响起——原本坐在后座的沈非晚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驾驶座，竟然就这么把车子开走了。
林霄砚瞬间僵在原地，眉头拧成一团。
叶婉洁也住了嘴，眼睁睁看着车子消失。
好半她才冷笑出声，“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根本没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自己把车开走了，丈夫、公婆、长辈，她一个人都不顾。”
林霄砚没听母亲的数落，只是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其实沈非晚并没有把车子开太远。
小腹传来的坠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每踩一次油门都像是在抽干她最后的力气。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继续开车，更重要的是，她清楚以林霄砚的性子，此刻多半已经开着另一辆车追了出来。
她强撑着拐进一条偏僻的支路，后视镜里没有熟悉的车型，他这才在路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停下。
很快，她拨通了陈宥恩的号码，“恩恩，我给你发定位，过来接我。”
“你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很不对。”电话那头的陈宥恩很紧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肚子疼得厉害。”沈非晚深吸一口气，按住不断抽痛的小腹，“你快来。”
“好，你等着，我马上到！你赶快把位置发给我。”
挂断电话的瞬间，林霄砚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动。
沈非晚看了一眼，直接按了静音。
手机在副驾震动个不停，她就只当没听见。
半小时后，陈宥恩的车急刹在路边。
她冲下车时看到沈非晚趴在方向盘上，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晚晚！”她立刻拉开车门，“你还好吧，走，我扶你去我车上。我带你去最近的医院！”
“不……去远一点的医院。”
“为什么？你都疼成这样了！”
说话间，陈宥恩已经将沈非晚安置在了车子后排。
沈非晚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最后瘫在后座上蜷缩成一团。
陈宥恩从后视镜里看到沈非晚痛苦的模样，到嘴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
她踩紧油门，车子在路上疾驰。
因为要去远郊的私立医院，硬是开了近一个小时她们才到目的地。
下车时陈宥恩伸手探了探沈非晚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异常的滚烫。
“你发高烧了！”陈宥恩猛地把车门开到最大，“走，我背着你下去。”
沈非晚勉强睁开眼，“不用，我自己能走。”
“得了吧，你就别逞强了！”陈宥恩蹲下身，不由分说地将沈非晚背了起来。
“你说我该挂什么科？急诊？普外？还是消化内科？”进入医院大厅，陈宥恩眼前一黑。
平时身体太好了，她基本都没怎么去过医院。
这时趴在她背上的沈非晚弱弱开了口，“挂妇科。”
“什么科？”陈宥恩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顿住脚步。
“妇科，你没听错。”沈非晚的气息喷在她颈后，“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怀孕了。这次肚子疼应该和怀孕有关。”
“什么，怀孕？！”陈宥恩惊得差点把人摔下来，她猛地转过身，对上沈非晚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你什么时候怀孕的，你在开玩笑吧，谁的孩子啊？这到底……”
一连串的问题后，陈宥恩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她看着沈非晚痛苦的样子，所有追问都化作了心疼，“算了，现在问这些没用。”
她快步将沈非晚放在一旁的候诊椅上，“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挂好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