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眼前这情景一样?
聂莞缓缓抬眼,直视前方乱作一团的怨灵。
若非刚才她出手,眼下等阶和等级更高的水中怨灵,只会在那十三只怨灵的合力攻击之下节节败退。
这是很反常的事情。
但所有反常的事情发生,都意味着它本就有发生的可能性,只不过等闲人不能够促成这种可能性而已。
情欲概念不是等闲之辈,在所有对人、对这游戏有所图谋的概念中,它也算得上佼佼者。
它自然有能力促成这种可能性。
“就像眼前这些玩家一样,其他各个服务区的玩家也都在做类似的事情。先把自己转化为怪物,然后一步步将它们吞并。”
耳边的声音骤然低沉许多。
它毕竟不是人类,感情也不像人类那么复杂,要单纯而极端得多。
被当做猎物四处围剿,这种事它当然不喜欢。
它也毫无遮掩自己不快的意思。
聂莞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敏锐,却还是察觉到这一点。
这种熟悉的不屑。
不屑于在人类玩家面前遮掩自己的喜怒哀乐、高高在上,不屑于对人类进行矫饰、敷衍,哪怕是面子情也不屑做。
前世今生,所有她接触过的概念身上,都有这种不屑。
足以说明这并非某个概念的品格,而是所有概念共同的底色。
脱胎于人类的文明,却又不屑于平视人类本身。
这就是概念。
每接触一次这些概念,无论是友善的还是漠然的,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聂莞都会再一次被强化这个认知。
概念不屑于平视人类。
它们所追逐的目标,所围绕的目标,也根本和人类无关。
人类不过是它们通往不同方向的踏脚石。
见聂莞只是盯着前方的乱斗,目光沉沉,并不开口言语,爱欲概念有些忍不住。
它主动解释道:“我所统辖的区域,在不同服务区表现形式各有不同,有的如眼前这样,是幽冥界中的怨灵归墟,有的是掌故死亡和阴翳的蛇域。在华夏区的化身,你比谁都清楚,就是千幻地狱和心火尊者。现在,除了华夏区外,其他每个服务区都在发生这种事。”
聂莞微微挑眉,却并没开口应它的话。
爱欲概念只好自己戳破天机:“它没敢在华夏区动手,是因为你。你的那只宠物,相当于是心火尊者的分身。它可以动我,却也害怕我自暴自弃之下,把所有力量都转移给小玉,让你拥有一个可以直接和概念沟通的宠物,从此之后行为更不受控。”
聂莞依然没有说话,默默望着水中越发激烈的战斗。
十三个八咫神乌的怨灵,融合之处越来越多,到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身体完全融合的模样。
乍一看过去,没人会觉得这是十三个人融为一体,只会觉得是一个身体上长出十三个头和二十六条胳膊。
它们的融合度越高,攻击力便越强,彼此之间攻击技能互相绊脚的情况也出现得越来越少。
本土怨灵即便有河水中神谕的相助,也逐渐被各个击破。
聂莞看得清楚,渐渐明白为何会如此。
“先示敌以弱,然后里应外合,难怪你手下的怪物挡不住。”聂莞浅浅一笑,对虚空中俯瞰自己的爱欲概念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概念都是形而上的存在,没想到你们之间,也会玩兵法。”
瞳术神光交织之间,万魂舞被调集过来的那一丝力量缓缓融入其中,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像是红外线扫描仪,直接照映出每一只怨灵的内在。
聂莞分明看见,有一股浅浅的曛黄在本土怨灵内部游走。
正一点点、一点点地充塞着这些怨灵,将其本来的气息之色压倒。
而这种曛黄,就是八咫神乌怨灵的本色。
本土怨灵体内的曛黄,能来自何处?
自然是被河水打散的那些低阶怨灵。
从一开始看到河水吞没那些低阶怨灵时,聂莞就知道他们是故意要被吃的,只是不知道这故意被吃的意义何在。
眼下总算是明白了。
被吃之后,水中怨灵就染了和他们相同的气息,而这些怨灵,生来就是为了吞噬同类进阶的。
只要成为他们的同类,自然就能成为他们的猎物。
聂莞不知道情欲概念是如何操纵着下出这么一盘大棋的,只觉得对这个老对手,还应该刮目相看。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概念,能够沉下心来周密布局,在完全符合游戏规则的情况下,让玩家们越过几重等阶和等级的桎梏,反过来围杀Npc,替它拿下它想夺走的一切据点,实在算得上了不起。
不错,这绝对是符合游戏规则的。
聂莞绝不怀疑这一点。
因为系统,在平等地监视着每一个人。
她问爱欲概念:“它是怎么做到的?在游戏规则的限制下,以弱胜强,肯定搜罗了不少道具和特殊技能吧。可是按照规则,你们无法直接传递消息给玩家,即便有办法在现实中交流,恐怕交流得也不多。”
爱欲概念对此嗤笑:“本来就没有什么游戏规则。一切都不过是彼此之间互相倾轧而已,只有你们才会把它当真。”
聂莞挑眉:“是吗?”
“当然,心火尊者从前不肯告诉你的真相就是这个。他是个傻孩子,对自己所在的这个游戏世界有归属感,不肯相信这不过是我们随手捏出来的世界,不相信一切法则、一切规矩,包括它的命运都在我们手里,所以痛苦、挣扎,并且死死咬着这个秘密,不敢吐出一个字。好像吐出一个字来,这个世界就会随之崩塌一样。在他消散之前,他绝不愿意看到这个世界崩塌。”
爱欲概念平静地说着,带着一分理解和九分的不理解。
“我有时候不懂,他明明是我的投影,也完全是按照我所写的故事衍生出来的人,为什么却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拼命想要摆脱我的掌控。明明我对他,并不像情欲对我那样苛刻。”
聂莞依旧不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