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看着众人，眸色深沉。
“我其实跟了你们一路，大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也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考虑到位。”
不知不觉中，原本还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的一些人也安静了下来。
整个会馆，静得可怕。
沈舟缓缓道：“大家不能接受，我也明白原因，只是，我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
“我不知道大家这是从哪听来的，这事其实还没有落实，可大家这么一闹，现在不落实也是不行了。”
“沈侍郎，您是说，我们被人耍了？”
薛巍然一个激动，冲到了沈舟面前。
沈舟看着薛巍然，只觉这人有些面熟。
他并未深思，点了点头，“依我看，确实如此。”
薛巍然皱眉，“他们是希望我们闹开了，此事不成，还是希望此事能成？”
严康裕瞥了眼薛巍然，“当然是希望此事不成。”
“可刚刚沈侍郎说，这么一闹，此事不成也是要成了。”
薛巍然只希望得到沈舟的回答。
严康裕冷哼一声，虽然看不惯薛巍然想要攀附沈舟的行为，但他也没有再开口。
沈舟颔首，“严举人说的是对的，我想，他们肯定希望此事不成。”
他扫了眼周围，又道：“我刚刚听人说了，你们其实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只听见说要交税，便开始心乱了。”
沈舟的话，让不少人的脸色变了变。
严康裕的脸色也变有些难看。
他确实是慌了，没有深思此事。
现在一想，只觉背后一阵发凉。
想到宫里传出的那些话，心也是凉了半截。
沈舟看着严康裕突然发白的唇色，心下一转，也是明白了。
“你们怕是不知，皇上决定的事，没有那么好改变的。”
沈舟的话，让众人心里又是一沉。
沈舟看见了，却没有停止接下来要说的话。
“正如我先前问大家的，大家为何要读书。”
“你们看中的，是关乎自身的利处，也是人之常情。”
“此举之所以遭到大家的反对，只是因为损害了大家的利处。”
“如果，此举是利于大家的，我想，大家这会该拍手称好了，而该反对的，就是百姓们了。”
严康裕和薛巍然听着沈舟说的这些话，心里咯噔了下。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沈舟几句话，便把他们定在了原地。
“皇上站在百姓们的位置，大家不高兴了，是吗？”
“可这有错吗？”
“皇上这般贤明，大家不是该高兴吗？为何要反对？”
“难不成皇上站在百姓们的对立面，大乾乌烟瘴气的，大家就开心了吗？”
沈舟的话，让众人沉默。
有人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
“大家读了这么多书，难不成都没能明白何为历史，何为前车之鉴？”
这话其实够狠。
狠狠地打在了大家的脸上。
若是普通百姓，不识字，没读过书便也就算了。
可他们日日捧着书，日日学着这些大道理，到头来，也没能从中学到什么。
沈舟道：“你们怕是不知，皇上在朝上时说了什么，让众多反对此事的官员们再不敢反对。”
对于朝堂里的事，众人都是好奇的。
越是不知，便越是想知道。
薛巍然不由道：“沈侍郎，皇上说了什么？”
严康裕也巴巴地看着沈舟，希望沈舟不要说一半留一半。
沈舟叹道：“皇上说，所有百姓都交得，你们交不得。”
众人惊愕，怔愣。
严康裕看着沈舟，无法说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情绪。
只觉得脑子里回荡的，都是皇上说的这句话。
他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这话有何不对。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声道：“不对，沈侍郎，我觉得不对！”
沈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人并未掩藏自己的身影，反而从人群中走出来。
此人看着三十多岁，头发里却掺杂着很多白丝。
他看着沈舟，拱了拱手，“在下姓陈，名兴智，无意冒犯沈侍郎，只是，我觉得此话不对。”
沈舟颔首回应，问他觉得如何不对。
陈兴智走出来，心里也是紧张的。
他沉声道：“我们寒窗苦读，历经千辛万苦来考取功名，进入朝堂为百姓们办事，得到这些，也是我们该得的，不应该混为一谈。”
沈舟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笑了笑，声音越发温和。
“陈举人说得是，大家辛辛苦苦办事，理应有回报，所以，朝廷每月发放俸禄，这是大家该得的。”
“至于赋税这事，之前全免，是朝廷为了招揽天下贤才，才做出的决策。”
“现在改动为四十税一，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大家无法接受，难不成，是想让皇上改为三十税一？”
陈兴智眉头一皱，“沈侍郎，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现在这变动，我们实在是无法接受。”
他加重语气，“明明之前就是全免，现在为何要变？”
沈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以为，大家该是清楚的，为何要变，自然是因为大乾要改变。”
他看向陈兴智，“若照陈举人说的这话，那为何历朝历代要改变策略？为何不是一条制度走到头，为何后面都要改动才行？”
一连几问，问得陈兴智脸色发白。
“可，可也不用这样变，可以改变别的......”
见沈舟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怪异，陈兴智没能继续说下去。
可他即使没有把话说完，在场的人都能听懂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为何改变这个，不改变其他？”
沈舟笑了，“陈举人以为，改变别的，就没人反对？”
沈舟没有再看陈兴智，转而看向大家。
“我本还想温和点跟大家说清楚这些事，但我发现，好像大家想得都太简单了，温和些并不会让大家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陈兴智看着突然严肃，神色变得淡漠的沈舟，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只是想维护自己的权益罢了，有何错？
沈舟并不急着说话，他一个一个地望过去。
直望得大家低下头不敢对视。
他眼里有着失望。
“我没想到，这事会闹成这样，竟是一个赞成的学子都没有。”
在这里的，都是被官府镇压过来的。
沈舟忽然明白，有些人，是叫不醒的。
他没有再说，看向吕长青，“天要黑了，我们走吧。”
他对着众人点了下头，“大家继续，想闹就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