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烟火里的勋章3
一、菜市场的早市
清晨五点半,菜市场的大棚还没完全支起来,李渊已经拎着空菜篮站在入口。露水打湿了他的帆布运动鞋,鞋边沾着的泥还是昨天帮张大妈修水管时蹭的——张大妈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家里的重活总找他搭把手。
“小李来了?”卖豆腐的王婶掀开保温桶,蒸腾的热气裹着豆香扑过来,“今天的嫩豆腐刚出锅,给悦悦做豆腐脑正好。”她用铁勺舀了块颤巍巍的豆腐,往李渊的篮子里放,“昨天你帮我搬的豆子,够我磨三天的。”
李渊笑着掏钱,指尖触到口袋里的零钱——是苏瑶早上给他的,用橡皮筋捆着,整整齐齐。他想起刚转业时,苏瑶总说“菜市场的账比部队的弹药账还难算”,现在他也能精准地算出哪家的青菜便宜两毛,哪家的排骨带骨量多。
在肉摊前选排骨时,摊主老李拍着他的肩膀笑:“还是你会挑,这根肋排是今早刚杀的,炖出来香得能招邻居。”他压低声音,“听说你们单位要评先进?我闺女在后勤科当文员,说你把仓库整理得比超市货架还整齐。”
李渊的耳朵有点发烫。上个月他牵头整理单位仓库,把积压的旧办公用品分类登记,愣是清出三间储物间,还把能用的桌椅修了修,送给了社区的老年活动室。张科长在会上表扬他时,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苏瑶常说的“过日子得精打细算”。
“先进不先进的无所谓。”他拎着排骨往蔬菜区走,路过卖葱姜的小摊,摊主是个腿有残疾的老兵,正费力地弯腰拾掇散落的小葱。李渊走过去帮他摆好,老兵递来一把葱:“自家种的,带着泥土气,比大棚里的香。”
离开菜市场时,天已经亮透了。菜篮里的豆腐还冒着热气,排骨上的血珠凝成了暗红的点,小葱的根须缠着湿泥。李渊低头看了看,突然觉得这篮子菜比当年扛过的枪还沉——枪里装的是子弹,篮子里装的是日子。
二、办公室的新战场
上午九点,后勤科的打印机又在“咔咔”作响。李渊蹲在机器旁拆硒鼓,墨粉蹭了满手,像沾了层黑灰。新来的实习生小林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操作手册,脸涨得通红:“李副科,我按说明书弄了三次,还是卡纸。”
“别急,”李渊抽出卡住的纸,指尖在齿轮处敲了敲,“这机器跟咱们部队的老电台似的,得顺着它的脾气来。”他往齿轮上抹了点机油——是从家里带来的,苏瑶说“机油比润滑油耐用”,“你看,这里卡着片碎纸,就像电台接触不良。”
小林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突然说:“李副科,你以前在部队是不是当修理兵的?”
李渊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想起当年在特战队,他能闭着眼拆装狙击枪,现在却对这台打印机研究了半宿。苏瑶昨晚还笑话他:“当年枪林弹雨都不怕,现在被台破机器难住了?”
“李副科,张科长叫你。”老王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份采购申请单,“说是要给会议室换套新沙发,预算三万。”
李渊接过申请单,眉头皱了起来。上周他刚检查过会议室的沙发,只是扶手有点松动,钉两颗钉子就能修好。他往张科长办公室走时,路过财务室,听见会计在打电话:“张科长的儿子又来报销机票了?这月都第三次了……”
张科长的办公室弥漫着烟草味。李渊把申请单放在桌上,指着“更换沙发”那条说:“我看了下,旧沙发修修还能用,省下来的钱能给值班室换两台新空调,现在的空调制冷太差,夏天值班的同志……”
“你懂什么!”张科长突然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下周市局领导要来检查,会议室的沙发破破烂烂的,像什么样子?”他的手指在桌上敲着,“这是面子工程,必须办!”
李渊想起苏瑶的话:“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他用手机拍的沙发扶手:“您看,这里钉块木板就能加固,我中午就能弄好,材料费不超过五十块。”
张科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挥了挥手:“随你便!出了问题你负责!”
中午休息时,李渊拿着工具箱去了会议室。小林和几个年轻同事也来帮忙,有人递钉子,有人扶沙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钉枪的“哒哒”声像在奏乐。修好的沙发扶手虽然看得出补丁,却比原来结实多了。
“李副科,你这手艺能开个修理铺了。”小林摸着扶手笑。
李渊锤了最后一颗钉子,额头的汗滴在沙发套上,洇出个小小的圆:“在部队时,班长说‘能修的不换,能省的不花’,现在也一样。”
三、学校门口的等待
下午四点半,小学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李渊站在香樟树旁,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李阳爱吃的草莓——早上在菜市场特意挑的,个头不大却红得透亮。
“爸!”李阳背着书包跑出来,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奥特曼的t恤。他手里拿着张试卷,卷角有点皱,上面的红叉像只小蝌蚪。
“考砸了?”李渊帮他把拉链拉好,指尖触到儿子后颈的汗,“没事,晚上咱们一起订正。”
李阳的头低了下去:“数学才考了七十分,老师说我粗心。”
“爸爸以前打靶,也因为粗心脱过靶。”李渊牵着他的手往家走,“后来每天练瞄准,对着靶心盯一个小时,就不粗心了。”他把草莓递过去,“先吃两个,回家妈妈要问,就说爸爸说下次努力。”
路过幼儿园时,李悦正被老师牵着出来,手里举着幅画,画上的太阳是绿色的。“爸爸!”她挣脱老师的手跑过来,辫子上的红绸带扫过李渊的手背,“老师说我的太阳最特别!”
“确实特别,像颗绿宝石。”李渊蹲下来抱她,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是幼儿园发的点心味。老师走过来笑着说:“悦悦今天帮小朋友捡玩具,还把自己的小饼干分给别人,奖励了颗小红星。”
李渊看着女儿衣服上的小红星贴纸,突然觉得这比他得过的任何军功章都亮。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最盼着爸爸来接他放学,可爸爸总在部队,直到他入伍那年,爸爸才第一次去车站送他,手里拎着个装着煮鸡蛋的网兜。
“爸爸,今天陈叔叔来学校了。”李阳突然说,“他给我们讲抓小偷的故事,说你当年在部队比他还厉害。”
李渊摸了摸儿子的头,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并排的线。他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军功章挂在墙上,是让孩子知道,勇气可以用来保家卫国,也可以用来帮同学捡文具;担当可以体现在战场,也可以体现在修好一张沙发、给女儿系好鞋带。
四、厨房里的兵法
傍晚的厨房,苏瑶正在教李渊做红烧肉。冰糖在锅里化成琥珀色,她握着他的手往里面倒酱油:“少放点,你上次做的跟黑炭似的。”
李渊的手被她握着,掌心的温度比灶台还暖。他想起在部队学的“三三制”战术,现在用在切肉上:“切成三厘米见方的块,受热均匀,就像部队分小组作战。”
苏瑶“噗嗤”笑了:“做饭还用上兵法了?那炒青菜是不是得用‘闪电战’?”
“差不多。”李渊掂了掂锅,火苗舔着锅底,青菜在锅里“滋滋”作响,“快炒快出锅,保持水分,就像突袭战,速战速决。”
李阳在客厅写作业,时不时探头进来:“爸,红烧肉好了没?我饿了!”李悦趴在厨房门口的垫子上,用蜡笔给小熊碗画画,碗沿的裂缝被她涂成了彩虹色。
饭桌上,李阳突然说:“我们班同学的爸爸是大老板,开豪车送他上学。”他扒着米饭,声音有点小,“爸,你什么时候也能开豪车?”
苏瑶刚要开口,被李渊按住手。他给李阳夹了块红烧肉:“豪车能载你上学,却不能帮你修自行车;能给你买玩具,却不能教你打陀螺。爸爸虽然开不起豪车,但能在你生病时背着你去医院,能在你考砸时陪你订正试卷,这些比豪车有用。”
李悦举着勺子说:“爸爸的自行车能载我和哥哥,豪车坐不下!”
李阳的脸有点红,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其实爸爸的自行车也挺好,上次张奶奶还搭你的车去买菜呢。”
李渊看着两个孩子,突然想起张科长办公室里那套崭新的茶具——据说花了两千块,却从没见他用过,总是锁在柜子里。而他家的小熊碗,虽然破了,却每天装着女儿的粥,盛着最实在的暖。
五、阳台上的星空
晚上九点,孩子们都睡熟了。李渊和苏瑶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手里捧着没喝完的花茶。晾衣绳上的衣服还在轻轻晃,李阳的校服和李悦的连衣裙挨在一起,像两个并肩的小战士。
“今天张科长把沙发的事捅到了局长那里。”李渊看着茶杯里的菊花,花瓣在水里慢慢舒展,“局长说要在全局推广咱们的‘修旧利废’,还让我写个经验总结。”
“你这兵王,到哪都能发光。”苏瑶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粉味,“就是别太累,你腰椎不好,昨天修沙发蹲了一下午,晚上翻身都疼。”
李渊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茧——是常年做家务磨的,像他虎口的枪茧,都是岁月的勋章。“明天我去买个按摩垫,给你也给我自己按按。”他抬头看星空,星星稀稀拉拉的,不如边境的亮,却让人心里踏实。
“对了,陈哥说他女儿想跟悦悦学画画,下周让她们一起玩。”苏瑶突然想起什么,“他还说,市局在招文职辅警,问李阳暑假想不想去体验下,不算正式工作,就是帮忙整理档案,能学点东西。”
李渊的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当年在部队,战友们互相掩护、彼此照应,现在回到地方,这份情谊还在:张大妈会留着新鲜的蔬菜等他,王婶的豆腐总多给一块,陈哥记着李阳的心愿……这些琐碎的温暖,比军功章的光更持久。
晾衣绳上的衣服渐渐干了,月光透过衣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李渊起身收衣服,手指触到李阳校服上的补丁,是苏瑶用同色的线缝的,针脚细密得像密码。他想起自己的军功章,那些冰冷的金属,哪有这带着体温的补丁实在?
“你看,”苏瑶指着晾衣绳,“李阳的校服,悦悦的裙子,你的衬衫,我的毛衣,这才是咱们家的‘勋章墙’。”
李渊把叠好的衣服抱在怀里,暖暖的,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他知道,明天醒来,还是要面对单位的报表、孩子的功课、菜市场的账单,就像当年要面对训练、任务、边境的风雪。但只要身边有苏瑶的笑,有孩子们的闹,有这满室的烟火,那些平凡的日子,就会像晾衣绳上的衣服,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出温柔的形状,成为他此生最珍贵的勋章。
阳台的风吹过,带着远处的蝉鸣和近处的花香。李渊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服,突然笑了——原来兵王归回,不是褪去一身戎装,是把战场变成生活,把勋章缝进日子,在柴米油盐里,守着最踏实的幸福,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