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清晨,空气清冽,带着草木的湿气。
厉辰轩在帐篷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怀里还抱着他的“阿贝贝”。
叶清婉早早醒了,正坐在熄灭的篝火旁,看着远处山峦间弥漫的晨雾。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服,脸色在晨曦中显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她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厉霆琛从另一个帐篷出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单薄而沉默的背影。
昨晚篝火旁那滴无声的泪和那句关于星星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没说话,只是拿起水壶给自己也倒了杯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过了一会儿,叶清婉才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清晨的微哑,却异常清晰,没有商量的余地,更像是通知:
“我打算带轩轩去南湾住一段时间。”
南湾。厉霆琛对这个地名并不陌生,那是位于南大洋的一个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的海岛小国,以宁静和疗养闻名。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倏地收紧,骨节凸起。他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南湾?为什么?”
叶清婉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远方的薄雾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的行程:“他喜欢海。那边的环境……对他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学校那边,我会安排好。”
厉霆琛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他明白了。这不是心血来潮的旅行,这是她计划中的“离开”。她要把孩子带离他的视线范围,在一个遥远而温暖的地方,完成她最后……或者说,她所认为的“陪伴”。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更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质问她: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所谓的“对他好”,就是剥夺他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吗?
但他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那些质问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了解叶清婉,当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决定已经不可更改。而且……他确实无法反驳。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试图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因为克制而显得有些生硬:“你知道的,我近期……有任务。”他指的是即将到来的、保密级别很高的军事行动,时间不会短。
“嗯。”叶清婉轻轻应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你不在的时候,他需要人陪。” 这句话,既是对他解释,也是对她自己行为的注解——在她“消失”之前,填补父亲缺席的空白。
厉霆琛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不舍或者痛苦。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湖。她的决心,坚如磐石。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厉霆琛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不行”,想强行把孩子留下,但他知道这只会引发更激烈的对抗,更深的伤害,尤其是在轩轩刚刚开始感受到一点来自母亲的“温暖”之后。他也无法否认,在他执行任务的漫长空白期里,轩轩确实需要稳定的、全心全意的陪伴。
最终,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又恢复血色。他移开视线,看向还在帐篷里熟睡的儿子,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妥协:
“好。”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叶清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重担,又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流程。她站起身,动作因为虚弱而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
“我去叫轩轩起床。”她说完,不再看厉霆琛,径直走向帐篷,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厉霆琛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门帘后。
晨光熹微,照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风暴般的情绪——愤怒、担忧、挫败,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对那个她极力隐藏、却又呼之欲出的可怕未来的恐惧。
他知道,这趟“南湾之行”,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度假。这很可能是……一场漫长的、温柔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