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预的棺椁暂时停放在长安。
需要等张绍他们从成都赶来后,再举行葬礼。
宗预祖籍南阳安众,想要学谯周返回祖籍安葬肯定是不可能了。
到时候自己会给他挑选一个好地方下葬。
做完这些之后,刘谌才有心思打量长安皇宫。
如今的长安皇宫已经和当年的大汉长安皇宫大相径庭。
东汉末年,董卓一把火烧了洛阳皇宫,迁都长安后。
大兴土木,修建了不少宫室。
董卓死后,王允等人逼反了李傕、郭汜等人。
导致长安宫室再次严重受损。
直到曹魏立国之后,才对长安稍加修缮。
如今的长安皇宫,是司马攸割据长安后,在原有的基础上一点点的修出来的。
相比较于当年的大汉皇宫来说,肯定是相去甚远。
但比起成都皇宫,竟显得十分富丽堂皇。
在刘谌打量皇宫的时候,姜维来了。
“寿良死了。”
“被裹挟至长安后不肯投降,在狱中自缢而亡。”
听到姜维的话,刘谌又是一声叹息。
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寿良的消息,刘谌早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
但猜到归猜到,真正被证实又是另一种感觉。
“寿良尸首何在?”
姜维道:
“寿良身死之后,钟会命人将其尸首弃之荒野。”
“有狱卒感其忠义,偷偷收敛葬于城外。”
刘谌闻言奇道:
“哦?那人在哪里?”
“正在外面候命!”
刘谌点头道:
“让他进来!”
很快,狱卒便出现在刘谌面前:
“小人叩见陛下!”
刘谌说道:
“起来吧,能收忠臣之骨者,必为良善之人。”
“说说吧,寿良是怎么死的?”
狱卒谢恩起身后回道:
“启禀陛下,事情具体经过小人也不清楚。”
“因为这位大人是夜间自缢身亡的。”(注1 )
“就用他的腰带,把自己吊死在了牢门上。”
狱卒详细的讲述了他当日发现寿良尸骨的全部经过。
听得刘谌一阵心疼。
寿良的身高不算矮,可牢门却只有三尺高度。
这个高度自缢,得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扛过求生的本能!
“伯约,派人往坟前祭拜,告诉他长安已经打下来了。”
“待事定后,朕会亲往,给他迁坟。”
“荫其子为中郎将,入长安为其父守孝。”
随后又将目光看向那个狱卒:
“你做的很好,赐钱一万。”
“升任长安狱史!”
狱卒闻言大喜,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大殿。
没想到自己一个善举,竟然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处。
当真是好人有好报!
回去之后,一定要亲往寿良坟前祭拜,这一切好处都是他带给自己的!
“东线战况如何?”
狱卒离开之后,刘谌开口问道。
姜维道:
“臣拿下长安,得知司马攸弃城逃走之后,便立刻赶往冯翊。”
“谁知道半路上遇到石苞信使,说石苞已经擒获司马攸。”
“要向陛下投降。”
“臣到了冯翊之后,果然见到司马攸。”
“后来才知道,当年石苞被钟会裹挟到长安之后,司马昭杀了石苞在长安的妻儿老小。”
“此人与洛阳有血海深仇,见司马攸想要逃往洛阳,还以他唯一的儿子作为要挟。”
“便直接将司马攸控制起来,转头投降大汉。”
“等臣接手冯翊各地城防之后,贼将羊祜便主动退走。”
“臣这才有机会赶回长安来见陛下!”
说到这里,姜维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臣后来打听到,和司马攸一起前往洛阳的还有 其母羊徽瑜。”
“只是臣在冯翊也未曾见到羊徽瑜,多半是被石苞悄悄放走了。”
刘谌闻言奇道:
“哦?那石苞为何要放走羊徽瑜,单单只抓了司马攸?”
姜维道:
“羊徽瑜无所出,便从司马昭处过继司马攸为子。”
“不过听说司马攸准备出逃长安后,二人便断绝了母子关系。”
“至于为什么石苞单单放了羊徽瑜,多半是因为当年羊徽瑜逃出洛阳的时候。”
“救了石苞幼子石崇,并将其带到长安之故。”
听到石崇这个名字,刘谌心中一动。
这名字挺熟啊,不就是历史上跟人斗富的那位。
原来石苞竟是此人的父亲!
“石苞现在何处?”
“在殿外候命!”
“让他进来吧。”
听到刘谌的话,立刻有人去宣石苞觐见。
很快,石苞便出现在刘谌面前。
和石苞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儿子石崇。
“罪将叩见陛下!”
石苞伏身在地,对刘谌行了一个大礼。
此时的石苞内心十分忐忑。
刚才殿外所候之人,岂止他一个。
还有曹什、司马攸等一干长安重要人物。
可刘谌却偏偏最先召见了一个狱卒。
这等样人在贵人的眼里,属于是多看一眼都要洗眼睛的存在。
却能得到刘谌的最先召见,而自己这个有功之人却要排在他后面。
这让石苞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位大汉皇帝的心思。
人们对看不透的东西总是会抱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
石苞也不例外,所以在觐见刘谌的时候,姿态摆的奇低。
行礼之后,石苞也久久没有听到刘谌开口说话。
整个大殿内的气氛似乎冷了下来。
就在石苞额头冒汗的时候,刘谌开口了。
但说话的对象却不是石苞:
“你就是石崇?”
石崇闻言立刻回道:
“罪人正是!”
从石苞父子进入大殿之后,刘谌的目光就没有放在石苞身上。
石苞此人虽然是当世名将,但对目前的刘谌来说,也就那样。
再有名能比得过杜预?
相比较于石苞来说,他儿子石崇带给刘谌的兴趣会更大一些。
“朕听说过你的名字。”
刘谌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石崇。
咸熙二年,他被羊徽瑜带到长安,距今已经过去了八年多的时间。
这八年多的时间里,石崇几乎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大汉皇帝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罪人区区贱名,竟能入陛下之耳,是罪人的福分。”
刘谌继续看着石崇,片刻之后说道:
“往后生活节俭些,莫要铺张浪费!”
从洛阳到长安后,石崇几乎一直跟在羊徽瑜身边。
而出身泰山羊氏的羊徽瑜,家教是十分严谨的。
石崇虽然不是亲人,但对他的要求却一点都不松。
再加上如今的司马炎还没有篡位,也让那个奢靡成风的时代尚未到来。
此时的石崇自然也没有历史上的那般性情。
所以刘谌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石崇很是摸不到头脑。
只能老老实实应命。
说完这句话后,刘谌便挥了挥手,让石苞父子退下。
石苞见状着实松了一口气。
自己私自放走羊徽瑜的事情,石苞可不觉得能瞒过刘谌。
他也做好了被刘谌处罚的准备。
谁知道刘谌只是跟儿子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让自己离开。
这便是默认了自己这两件事功过相抵。
石苞可不觉得会委屈,要知道自己可不仅仅只是罪人那么简单。
身上还背着一个曹魏逆贼的名头呢!
父子二人退下之后,姜维再次说道:
“陛下,还有曹什和司马攸二人正在殿外候命。”
刘谌略一思忖后说道:
“曹什此人,虽为曹氏族人,不过司马氏一傀儡耳。”
“其罪虽不致死,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否则天下之人争相效仿,岂不是乱了根本。”
“对其施以髡刑,另外他于长安僭位称帝多久,便让他在牢里呆多久。”
很快,曹什就知道了刘谌对自己的处理方法。
这个结果让跪在殿外的曹什大喜过望。
从得知司马攸逃出长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一个被抛弃的傀儡皇帝,光是想想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这让曹什这段时间过的十分惶恐。
而之前在城门处等候刘谌,又被刘谌赶走更是让曹什觉得自己很难活命。
今天的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刘谌杀死的准备。
没想到却是被如此轻轻揭过。
髡刑是有点羞辱人,牢狱之灾也不是谁都想要的。
但这和性命相比较的话,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大喜过望的曹什在殿外高声拜谢刘谌,却被几个侍卫迅速拖走。
等到曹什被拖走之后,整个殿外除了司马攸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本属于长安的人了。
然而司马攸却迟迟等不到刘谌的召见,如此大冷的天,却让司马攸的额头不停的冒汗。
而在殿内,姜维也在向刘谌请教,应该如何处置这个司马攸。
按照姜维的想法,自然是要杀了司马攸,以警示洛阳司马炎。
以及震慑关中士族。
让他们知道跟大汉作对的下场。
但刘谌却不这么认为。
司马攸虽然在长安挡了自己这么多年,但根本上还是曹魏和司马炎的事。
即便是没有司马攸,司马炎也绝对不会放过大汉。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正是因为司马攸的存在。
才让大汉能够这么早的打进长安。
当然,刘谌肯定不会因此给司马攸记功的。
刘谌只是觉得杀一个司马攸,对司马炎来说毫无影响。
甚至对司马炎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他甚至还能以给司马攸报仇的名义。
给之前追随司马攸的那些关中士族一个台阶下。
好消除二者之间的隔阂。
刘谌都能想到司马攸的死讯传到洛阳的时候。
司马炎会如何怀念司马攸。
讲述两人的兄弟情,痛斥自己的所作所为。
再让曹魏朝廷给司马攸来一个大大的追封。
当初司马攸割据长安,那肯定是受奸人挟持。
至于挟持司马攸的人是谁,那你别问。
刘谌不会给司马炎这个机会的。
“朕准备放了司马攸。”
听到刘谌的话,姜维大吃一惊。
放了曹什倒还好说,一个傀儡而已,放了也就放了。
可放了司马攸,又从何说起?
正待劝阻之时,刘谌却接着说道:
“朕放了他,可不是打算放过他。”
“朕会让他去洛阳,替朕给曹魏皇帝还有司马炎带个信儿。”
“告诉他们,朕不日便会亲往洛阳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听到刘谌的话,姜维立刻就明白了这位陛下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把选择权交到司马炎的手里。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原本已经准备好迎接司马攸死讯的司马炎在看到这位好弟弟出现在他面前时候的表情。
更能够想象得到司马炎看到司马攸带去的那份旨意后心中的愤怒。
而最关键的却是,司马炎该如何处置司马攸。
放了他,就相当于承认司马攸信使的身份,就需要对大汉皇帝的这份旨意做出回应。
无论怎么回应,司马炎都会天然站在劣势 一方。
若是不顾陛下旨意,杀了司马攸。
则必然会让关中士族对司马炎心生警惕,两者之间必然会生出嫌隙。
须知道关中士族和中原士族可是斗了近百年。
若是加上这件事,难保关中士族不会生出二心,将来在某个关键时候给司马炎背后来上一刀。
一个司马攸,是死是活对大汉没有任何影响。
大汉攻下长安靠的是天命,靠的是上下一心!
但对于司马炎来说,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陛下果然妙计!”
姜维赞道。
“让司马攸进来吧!”
殿外的司马攸听到刘谌终于肯召见自己。
心中充满了前途未卜的茫然和即将迎接审判的忐忑。
“罪人司马攸,拜见陛下!”
一个头磕到地上,司马攸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司马攸,汝可知罪!”
刘谌寒声喝道。
司马攸身体再低:
“罪人之罪,万死难赎!”
刘谌冷哼一声:
“你当然万死难赎!”
“尔祖上为汉臣,见汉室衰落,本应为国效力,却助曹为虐,欺凌汉帝。”
“曹贼篡位之时,不仅不为汉帝张目,反而主动进劝进之言。”
“后来汝又割据长安,屡屡抵抗大汉天兵。”
“此罪,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左右,与我拖出去,择日发落!”
随着刘谌话音落下,两个侍卫从门外走进来。
听闻此言的司马攸被吓的抖如筛糠,在两个侍卫按上肩膀的一瞬间。
司马攸慌张惊呼道:
“陛下,罪人此举实为司马炎所迫,罪人愿意戴罪立功,只乞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