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郡,安固县,赵家峪。
一群土生土长的百姓,此刻正在展示一副迥然不同的画风。
一个年轻人站在十几个同龄人甚至年龄稍大的村民前面。
有板有眼的指挥着这群人进行操练。
而队伍最前列的那两个壮汉,身上甚至还披着一件破旧但却不残缺的铠甲。
年轻人名叫赵政,讲武堂四期学子。
奉朝廷之命,被分到赵家峪为当地百姓练兵自保,以抵御那些窜入本地的流寇。
赵家峪人口不过两百 ,所以来的时候,赵政带了三副铠甲。
初来之时,百姓们对赵政充满了戒备。
因为谁都知道赵政身上那副明晃晃的铠甲的威力。
说句不夸张的话,如果赵政愿意。
甚至可以凭借着身上的这副铠甲屠村。
但是看到赵政身边点头哈腰的里正的时候。
人们又本能的放下了戒备。
然后就知道这是大汉朝廷派来帮他们抵御流寇的人。
从里正的嘴里得到证实之后,百姓们的态度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是那个把他们从乱民手中解救下来的大汉派来的人!
再加上通报姓名之后,这位大汉朝廷派来的人也姓赵。
心中的戒备就更少了。
虽然此时的赵家峪还没有受到流寇的影响。
但是在经历了之前的陇西之乱后,百姓们的生活突然就蒙上了一层恐慌。
此时朝廷派人前来,还是带了甲胄的,顿时让赵家峪的乡亲们心安不少。
可是在询问中得知只有赵政一人前来后,那份心安又荡然无存了。
几天时间过去,本村百姓就跟态度亲和的赵政混了个脸熟。
心中的忧虑自然也就藏不住:
“我们可听说那伙流寇是有马的。”
“小将军就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
“倒不如给你家皇帝捎个话,让他多派些人来,好保护我们。”
“我们情愿给你家皇帝多交些税。”
“是啊,多交些税也是可以的。”
听到村民的话,赵政笑着说道:
“这些流寇有马,朝廷想要剿灭他们,也得派骑兵前来。”
“骑兵的马一天就要消耗粗料几十斤,豆子十几斤。”
“还要吃盐,甚至是吃鸡蛋。”
“恐怕咱们赵家峪全村人的口粮,都养不了一匹战马。”
赵政这话有真有假,这些消耗确实是真的,但这种消耗仅限于战时。
平时不可能给战马吃这么好。
但即便是平时,一匹战马的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财政消耗。
听到赵政的话,在场的人连连咋舌。
以往朝廷征收马税,他们都是用钱粮结算,平摊到一户的身上,倒也能够忍受。
此时听到赵政的话,才知道没有朝廷替自己兜底,养马会让大家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没有马,如何应对那些流寇?
听到众人的担忧,赵政笑着说道:
“你们猜猜陛下为什么在知道流寇明明有马的情况下,还要派我到咱们赵家峪来?”
“而且还是我一个人来?”
众人自然不知,连连摇头。
赵政接着说道:
“陛下说,自救者天救之。”
“所以派我前来挑选村中丁壮,组织成民兵,用来对付那些流寇。”
听到民兵二字,百姓们瞬间应激:
“大汉不是答应过我们不在这里征兵吗?”
“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听到这话,赵政赶紧说道:
“诸位且先听我说,此兵非彼兵!”
“并不是让你们前往大汉军中效命。”
“而是像之前朝廷征人驻防郡县一样。”
“只不过这次守卫的是你们自己的村子!”
听到这里,百姓才把心放下来,这种守卫本乡本土的事倒不意外。
“不光是要把你们组织起来,还要传授你们战法,给你们发放铠甲。”
赵政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两副略显破旧的铠甲,立刻引来了众人的惊呼。
他们早就好奇为什么赵政一个人会带来三副铠甲,原来除了一套是他自己的外。
剩下的两副是要分给自己这些人的。
村民们的心里顿时激动了起来。
有铠甲,那就意味着有了战斗力,虽然在面对骑兵的时候依然处于下风,但起码有资格反抗一下。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能任人宰割。
至于那两副铠甲的归属,也不用赵政过多解释,肯定是身强体壮者才有资格穿。
既可以有铠甲穿,又是保卫本乡本土。
而且训练也是闲暇之时才有的。
本村的青壮立刻就开始报名。
只不过赵家峪是个一般村落,最终只凑出来十几个适合的青壮组织成民兵进行操练。
但这对于赵政来说,已经足够了。
又不是真的指望这些人跟流寇拼命。
他们的目标就是驱离,真正和这些流寇拼命的另有其人。
而在赵政告诉这些已经成为民兵的青壮,铠甲的归属问题后。
这些青壮顿时沸腾了。
原来这些铠甲并不是穿到谁身上就是谁的,而是谁的训练最为突出才有资格穿这些铠甲。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这些人的训练热情。
不光是要为了夺得这份能够穿铠甲的荣誉,更重要的是有铠甲在身,就能比别人多几成活下来的几率。
事关性命,谁敢松懈!
“好了,基本操演已经结束,接下来该分组对抗了。”
和在讲武堂学到的一样,赵政并没有单纯的只是让这些民兵做机械的训练。
而是每隔几天就让他们分成两队进行对抗。
民兵们也在这一个多月的训练中习惯了这种模式。
紧张之余,又带着一丝兴奋。
因为每次对抗过后,第二副铠甲的归属权就会易主。
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副,因为谁都打不过村里的赵大牛,所以那副铠甲就一直在他的身上穿着。
众人举着手中的木棒自觉的分成两队。
却被赵政拦住了:
“今天不用木棒,用长枪!”
赵政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让人抬了十几杆简陋的长枪,拎着十几块厚木板过来。
枪头也是从天水带来的,但枪杆却是从当地取材制作的,所以才会耽搁这么久。
同样的,这些木板也是临时赶制的,虽然不是真的铠甲,但却能够挡住胸前要害。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到底是练兵还是杀人?
这一枪捅下去不死也残啊!
而面对这种局面,赵政也有话说:
“我到赵家峪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些流寇按照流窜速度也应该快要到了。”
“他们可不会手持木棒前来。”
“若还是用木棒这种毫无威胁的东西训练,等敌人拿着真刀真枪过来的时候,你们有什么资格反抗?”
“只有训练也用真家伙,才能让你们更加注重进攻和防守,才可以更好的在敌人的攻击下活命!”
“就算真的在训练中受伤,也好过到战场上丧命!”
“不过,你们进攻的时候尽量往木板上捅,防守的时候同样也要用木板去挡!”
“尽可能的减少伤害。”
说着赵政便把这些长枪和穿好麻绳的木板分发下去。
握着长枪,把木板挂在胸前,众人的紧张感立刻就上来了。
赵政一声令下,所有人小心翼翼的进行试探。
这可是真家伙,万一弄不好是会受伤的!
赵政看着众人试探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眉头一皱,走到赵二牛的身后,一屁股踹到他屁股上,踹的赵二牛一个趔趄。
手中长枪也不由自主的递了出去,吓的对面的人赶紧闪身。
“瞧见了没有,就这么打,就这么躲。”
“练不成的话,就算木棒耍的再好,也不过是只猴!”
“敌人根本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就只是一群废物!”
有了赵二牛这个开头和赵政的这番话的刺激。
这群民兵终于动了起来,开始互相递出手中的长枪。
赵政见状也拿着长枪加入进去。
不过他的加入可不是为了和这些民兵一起操练。
除了指点他们外,也防着真有人收不住手捅伤别人。
对抗结束后,所有人的脸上既激动又后怕。
激动是因为汉人基因里都是有血性的,只不过平时都被隐藏起来。
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被激发出来。
后怕则是因为对抗结束后,看着明晃晃的枪头,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既然是训练,那就不可避免的会有人受伤。
好在受到的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伤到要害。
简单的处理一下,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接下来的训练中,由于阈值被拔高的原因,赵家峪的丁壮们主动摒弃了木棒,采用长枪进行对抗。
而赵政也逐渐的加入简陋的盾牌,以及军阵战法。
这些人在训练中勇猛精进,虽然还比不上正规士兵,但是已经初具雏形。
九月,当田地的庄稼开始收获的时候,赵政也暂时停止了训练。
粮食才是百姓的命根。
赵政也拿起农具帮着赵家峪的乡亲们收粮食。
村民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从这位小将军到赵家峪之后,一有闲暇便帮着村民干活。
起初大家还都不习惯,但时间久了,众人便接受了赵政的这种做法。
也对赵政所代表的大汉逐渐升起好感。
就连村子里的几个年轻姑娘,都对赵政心生好感,时不时的就来看赵政操练这些民兵。
那些小伙子们也在这种刺激下更加努力的进行训练。
“赵小将军,老汉我枉活六十五,还头一次见当官的给百姓干活的。”
“咱们陛下可真是位圣君啊!”
听着老汉话里从一开始的你们皇帝变成咱家陛下,赵政知道自己这些时日的心血没有白费。
“这才哪到哪啊!”
“陛下说了,等将来灭了这些魏狗,咱们大汉就会迎来太平盛世。”
“到时候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还不用受官府盘剥。”
赵政笑着说道。
“就怕老汉活不到那天哟。”
赵政起身郑重其事的说道:
“会的,你和你的儿子、孙子甚至子孙后代都会享受到的!”
老汉看着赵政认真的模样,当即开怀大笑道:
“行,老汉一定好好活,争取活到太平盛世的那天!”
说话间,远处一个身影正在朝着赵政这边狂奔。
余光瞥见后,赵政心中大警。
开始秋收的时候,赵政就专门派人在村子几里外的地方转悠。
因为收庄稼的时候不可能穿着铠甲收。
万一这个时候敌人冲过来,别说是这些村民了,就连自己都得等死!
没想到还真让自己预料到了。
目光越过此人,朝他身后看去。
果然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赵政当即吹响脖子上的哨子,高呼着让所有人放下一切返回村子。
很快,那人便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赵政身边:
“赵小将军,敌人总共有三骑,正在朝咱们这边杀过来!”
听到敌人居然有三骑,赵政心中也陡然一惊。
这么多!
好在离村子不远,赵政立刻下令所有人往后撤,
野外步兵根本就是骑兵的靶子,所以赵政准备在村子里和这些敌人周旋。
退到村子里之后,赵政立刻分发兵器和盾牌。
他也和赵二牛以及另一个叫赵大壮的开始披甲。
等到三人的铠甲刚刚穿好,敌人就已经杀到村口了。
赵政立刻带着这些民兵组成阵型,挡住这些人进村的道路。
骑兵到达村口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冲杀。
其中一人缓缓打马上前:
“我等并无恶意,只需要你们准备一些吃食,我们便会退走!”
“否则进村之后,鸡犬不留!”
听到他的话,赵政顿时一愣,随即便高喊道:
“别听他们的!他们在骗人 !”
果然,身后的青壮在听到对面的话后,产生了一丝骚动。
如果能够用点吃的换平安的话,百姓们还是很愿意的。
好在赵政提醒的及时,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出岔子。
“想要吃的也行,乖乖下马受缚,我们大汉有待俘虏!”
眼见计谋没有得逞,对面那人脸色一沉。
自从奉命来到陇西搞破坏后,一开始确实顺风顺水。
但没过多久,便被蜀军追着打。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只要想跑,终究还是能跑掉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儿起来。
月余前,陇西的这些村落里开始出现一些武装抵抗力量。
若单单只是有人抵抗也就算了,牛羊都不会任人宰割,何况是人。
但这些武装抵抗力量有铠甲,就让人很意外了。
他们这些人到陇西三郡主要是搞破坏,大多数都没有备甲。
有也是皮甲。
虽说拼命的话,对面不是自己的对手,可问题是他们来也不是为了拼命的。
自己固然能够杀死他们,但看着那明晃晃的枪头,再看看防护能力不足的自己。
大部分还是选择退走。
可这一退,就意味着他们的给养也没法补充,人倒还能忍,坐骑怎么办?
没有坐骑的帮忙,他们怎么可能在蜀军的围剿中逃脱?
到后来,他们已经不奢求能不能在陇西搞破坏,而是能不能活下去。
这种情况下,不拼命也得拼命了。
在发现自己的计策被看破后,为首那人一声呼哨。
身后两骑开始提速朝着赵政他们冲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