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夷亲启：
见字时，我应已在十五年后了。
瘴气林的埋伏是我布的，林如玉被我引去了别处，他伤不到我，你别担心。
那日在客栈留信，本想跟你说清楚，可话到嘴边，又怕你不肯放我走。
你辞了四顾门，辞了武林盟主，说要找我，我都知道。
可相夷，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抢馒头的少年了。
我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江湖热闹，是檐下煮茶，是雨里听风的安稳。
十五年后的日子，我过得很好，有间小院子，种了些菜，偶尔帮邻里看个病。
没人知道我是谁，更没人知道我曾是李相夷身边的人。这样的日子，我很满足。
你别来找我了。
一来，时空相隔，你找不到；
二来，我不想再把你拉回从前的日子里。
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不是围着我转，更不是为了我放弃天下。
虽然你说天下与你无关，可我知道，你心里的热从来没凉过，只是被我盖住了。
那半块麦饼，是我从你包袱里拿的，师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你也多吃点，别总想着找我，把自己熬坏了。
还有，你胸口揣着的那方帕子，是我初学刺绣时绣的，针脚歪歪扭扭，你别总攥着，容易破。
相夷，
就此别过吧。
勿念，勿寻，勿等。
李莲花 ”
信纸读到最后，李相夷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信纸边缘被他攥得发皱，墨迹都晕开了。
他盯着“李莲花”个字，眼睛里像进了沙子，疼得厉害，却流不出眼泪。
他从前以为，只要找到李莲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可现在才知道，最痛的不是找不到，是对方明明好好的，却告诉你，他不会回来了。
“你骗人……”
李相夷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雾，“你说过若他日相逢，愿你我皆安……你怎么能说别过就别过？”
他想起他们在云隐山，两人在师父的院子里，李莲花抢了他的馒头，躲在树后面吃。
被他抓到时，还笑着说“相夷，下次我分你一半”；
想起他练功岔气，李莲花蹲在他身边，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骂他“逞能”；
想起他数次危险时刻，李莲花冲过来拉他，喊着“相夷，别放手”……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每一个都带着温度，可现在，这些温度却像冰锥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把信纸紧紧按在胸口，贴着那方帕子，仿佛这样就能离李莲花近一点，可胸口传来的只有布料的冰凉，没有半分熟悉的暖意。
“李相夷！”
远处传来方多病的喊声，还夹杂着笛飞声的脚步声。
李相夷猛地抬头，赶紧把信纸叠好，塞进怀里，抬手擦了擦眼睛。
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李莲花不会回来了。
可方多病跑过来时，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他看着李相夷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又看了看崖边空荡荡的景象，心里咯噔一下：“李相夷，入口呢？林如玉呢？你找到了吗？”
笛飞声也走了过来，他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李相夷怀里。
那里鼓鼓的，除了那方帕子，还多了点东西。
他认识李莲花的字，刚才李相夷展开信纸时，他远远瞥见了几个字，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林如玉跑了。”
李相夷开口，声音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李莲花……李莲花他没在这里。”
他想装作平静，可话一出口，就忍不住顿了顿——他怕自己一多说，就会泄露出破绽。
方多病却不相信：“不可能啊！刚才明明听到李莲花的咳嗽声！还有那块青布！他肯定在这附近！”
他说着就要往断崖下探身，被笛飞声一把拉住。
“别冲动。”
笛飞声的声音很沉，他看了李相夷一眼，又看向方多病。
“他不会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方多病急了，“你又没找！”
“因为他说有缘自会重逢。”
李相夷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麦饼，放在手里，麦饼已经凉了，上面还留着李莲花咬过的牙印。
“这是他留下的，还有一封信。”
他没把信拿出来，只是攥着怀里的信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说，他回到十五年后了，过得很好，让我们别找他了。”
“什么？不找，他回去了！我和阿飞还没回去呢？”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能这样？他知道你为了找他放弃了多少东西吗？他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他吗？”
方多病越说越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凭什么说别找就别找？他把我们当什么了？”
李相夷没说话，只是把麦饼小心翼翼地放回油纸里，再塞进怀里。
他知道方多病是为他抱不平，可他更知道，李莲花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李莲花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连离开都选了最不让他为难的方式。
笛飞声看着李相夷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拍了拍李相夷的肩膀，没说安慰的话，只是道：“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李相夷心里空荡荡的。
四顾门他辞了，武林盟主他也辞了，莲花楼里再也不会有那个煮茶等他的人了。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断崖下的黑雾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
三人同时抬头，就看见一个小小的木盒从黑雾里飘了上来，落在李相夷脚边。
木盒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是李莲花亲手刻的样式。
李相夷蹲下身，打开木盒。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是暖玉，摸起来温温的，上面刻着两个字——“相安”。
这是当年他送给李莲花的生辰礼，李莲花一直戴在身上，怎么会在这里？
他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相安”两个字，突然明白过来。
李莲花早就知道他会来这里，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他不是临时决定离开，是早就想好了，要让他彻底断了找他的念头。
“相安……”李相夷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笛飞声脸色一变，侧耳听了听：“是锦衣卫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多病也慌了：“糟了！他们肯定是冲着李莲花来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李莲花在十五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