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山的雾气在破晓时分最是缠绵,像一层湿漉漉的纱,裹着林间未散的夜寒。
云初微与封磬领着队伍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歇脚,篝火堆里的火星子偶尔溅起,映着众人略显疲惫的脸。
李莲花坐在一块被磨平的青石上,正低头给笛飞声处理手臂上一道新划开的伤口。
方才穿过荆棘丛时,这家伙为了护他,不小心被尖刺勾破了皮肉。
“说了让你别乱动。”
李莲花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指尖沾了金疮药,动作却很轻。
“这地方湿气重,伤口要是发炎了,有你受的。”
笛飞声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发梢,将那几缕早生的华发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明明是副温和模样,眼底却总像隔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真切。
就在这时,山道那头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交谈声。
方多病正啃着半块干粮,闻言立刻站起身,探头望过去:“谁啊?这荒山野岭的……”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从雾中显现。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淡粉色劲装,腰悬长剑,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正是何晓凤。
而跟在她身后的女子,却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外罩素色披帛,青丝松松挽了个髻,插一支碧玉簪,容貌秀美,气质温婉,正是何晓慧。
“娘和小姨?”方多病看清来人,眼睛顿时瞪圆了,手里的干粮“啪嗒”掉在地上。
“何堂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尤其是看到何晓凤时,他更是怔愣片刻。
他这小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跟着他娘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何晓慧见到方多病,也是一愣,随即快步走过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袁公子,我们在山脚收到了鸳鸯带人在半山腰有埋伏,正打算来告诉你和李神医,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莲花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敬重。
然而,何晓凤的注意力却完全没在方多病和何晓慧身上。
从她踏入这片山坳开始,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定在了那个坐在青石上的身影上。
火光映照下的李莲花,褪去了昨夜在黑暗里的苍白脆弱,一身青衫洗得发白,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如清风朗月。
他刚刚处理完伤口,正抬眸看来人,那双眼睛清澈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如同春日融雪,瞬间便晃花了何晓凤的眼。
这便是……李莲花?那个名动江湖却又隐于市井的传奇人物?
何晓凤只觉得自己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曾听过无数关于他的传说,从方多病口中,从江湖人口中,却从未想过,真正见到他时,竟是这般模样。
温和,儒雅,仿佛这世间的刀光剑影都与他无关,唯有他身上那股沉静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她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动作间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
然后,她提着裙摆,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地朝着李莲花走去,眼神里满是倾慕与好奇。
她想离他更近一点,想看看他眼中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藏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李莲花衣袖的瞬间,李莲花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身形微微一侧,看似随意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用的是婆娑步,步法轻盈飘逸,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避让,却恰好避开了何晓凤的触碰。
“何姑娘,在下李莲花,见过姑娘。”
李莲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卑不亢地朝着何晓凤行了一礼,姿态端正,尽显江湖礼数,语气温婉儒雅,如同春风拂过。
这一下,何晓凤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羞涩瞬间变成了错愕。
她看着李莲花那副端正有礼的模样,又想起自己方才险些失礼的举动,脸颊“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了,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
她慌忙想要上前扶起他,口中说着“李神医快请起”。
手却又一次朝着李莲花伸去。
然而,李莲花却再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站起身,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抱歉:“何姑娘客气了,不必多礼。”
何晓凤的手再次落空,这次,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明显的委屈与不开心。
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李莲花,眼神里满是困惑与直白的质问:“李神医,这是做什么?为何躲着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少女的直率,在这寂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多病在一旁看得直想捂脸——我的亲小姨啊,你能不能含蓄点!
何晓慧也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何晓凤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莲花看着何晓凤那双写满委屈的眼睛,心里也有些无奈。
他并非有意闪躲,只是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对旁人的靠近总是下意识地保持距离。
更何况,他如今这副残躯,又何必去招惹旁人?
他轻咳了一声,正想开口解释,身旁的笛飞声却忽然往前站了一步,恰好挡在他和何晓凤之间。
“男女授受不亲。”
笛飞声的声音冷硬,目光落在何晓凤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姑娘自重。”
何晓凤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唐突,尤其是在这江湖之中。
她脸颊又是一红,低下头去,手指紧张地绞着裙角,小声道:“我……我只是想问问李神医的伤势……”
李莲花见状,绕过笛飞声,对何晓凤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带着安抚:“何姑娘放心,在下并无大碍。”
“倒是姑娘,这轩辕山深处危险重重,姑娘千金之躯,为何会到此地?”
他岔开了话题,巧妙地化解了尴尬。何晓凤抬起头,看着他温和的眼神,心里的那点委屈顿时消散了不少。
她小声道:“我……我听说李神医在此,便想着……想着来看看……”
话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清。
方多病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打圆场:“哎呀,小……”
意识到自己失误,连忙换了称呼。
“何姑娘,你看你,一来就吓着李神医了。”
“快过来坐,我们正好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走。”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把何晓凤拉到一边,又对何晓慧使了个眼色。
何晓慧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李莲花面前,抱拳道:“李神医勿怪,我妹妹性子单纯,仰慕神医已久,这才有些失礼。”
李莲花摆了摆手,笑道:“无妨,何姑娘性情率真,倒是难得。”
他看向何晓凤的方向,见她正偷偷看过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羞怯和好奇,不由得摇了摇头。
心里暗道:这方多病的小姨,倒是和十五年后一样,性子直爽得可爱。
只是,他没注意到,身旁的笛飞声在听到何晓凤说“仰慕已久”时,握着刀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眼神也暗了暗,落在何晓凤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