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珑张了张嘴巴,没有任何声音流出。
此时,饶是无面修面都保持了沉默。
无法看清真容的玉面下,不知是何种表情。
“你......你在胡说什么呢。”
白玲珑笑容略显牵强,“我活得好好的,你才是要死了呢。”
“我?”
顾君君翻着眼皮,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问题。
“应该,也快了吧。”
空气陷入了良久的安静。
不久,白玲珑率先开口,以玩笑的口吻,打破了屋内的平静,“你这孩子,尽胡说八道,小心你爹削你小屁屁!”
“谁胡说八道了!”
顾君君睁大眼睛,倔强道:“你爱信不信!”
“君君!”
身后传来顾易的声音。
“不得无礼!还有,注意措辞!”
“知道了啦......”
顾君君回正目光,瞥见对面沉默之人,他忽来了兴趣,身体前倾,眼光闪烁出期待的神色:“你那面具下,是不是暗藏玄机?”
“玄机......”
无面修罗声音一如先前那样轻微的沙哑,“具体是指?”
“就是......”
顾君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面是不是有两个小孔之类。”
“没有。”
“那就是你面具材质特殊,能从里面看出来?”
“没有。”
“你有‘隔墙有眼’的本领?”
“没有。”
接连被否定,顾君君不禁泛起了迷糊,不解道:“那你视线都被看面具挡住了,怎么看到我们的?”
“你是怎么确定,我能看见你们的?”
无面修罗反问。
“这是几根手指?”
“小朋友,向他人竖中指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还说你不能看见!”
顾君君恼羞成怒。
这般,无面修罗低下头颅,双肩细微抖动。
隐隐约约有笑声从玉面下传出。
“我是被遮挡了眼睛没错,但我还留了个‘心眼’。”
“怕是不止一个哦。”
“何以见得?”
无面修罗问。
“我只是小,不是傻。”
顾君君轻扯了扯嘴角,“又是戴面具又是两手结清的,来一次还这么麻烦......你到底是有多怕死呀。”
“我要是怕死的话就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无面修罗淡淡地道:“不过你说的也很对。”
“我这个人,确实惧怕死亡。”
一番话下来,听得顾君君云里雾里的。
既不怕死,又怕死......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你呢,怕死吗?”
无面修罗问道。
“怕。”
顾君君脱口而出,旋即坚定道:“但我更害怕在死之前,没能完成最后的心愿!”
“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么。”
无面修罗若有所思的颔颔首,随后又摇了摇头。
“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生而为人最后的终点。”
“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的,遗憾才是常态......”
“不过,还是希望你能不留遗憾,心想事成。”
听不懂......
顾君君默默给无面修罗打上一个“怪人”的标签。
“后续该如何交易。”
顾易走了回来,正色道。
情报是真情报,不多,但是有用!
就是太吊胃口了,在关键地方截断,无法一览事情的全貌。
该不说不说,奇闻阁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难怪人家能做大做强呢......
无面修罗早有预料,手指抵着桌面,将底下的纸条缓缓推出。
“三日后,把钱备好,放到这个地方。”
“你要的答案,全在那里。”
“能否再快些?”
顾易说道:“我现在就能把剩余的钱结清。”
“中原很美。”
无面修罗并未正面回应顾易的问题,反而是另外给出一个建议:“往后的日子还长,十年都过来了,何必在乎这区区三日呢,既然来了,不妨就带小朋友游山玩水,一睹秋波美景。”
“迢迢人海,何处寻,折纸花下江南,霜天红叶,如霞似火......”
他轻飘飘打了响指。
门口被人从外面推开,人未至,清淡的芋香已匆然跑入鼻尖。
牧皓晨端着茶具的,走到几人面前。
看到托盘上几块摆放整齐,香味扑鼻的芋饼,还有各式各样造型精致的小点心,顾君君的嘴角不争气的流露出一丝口水。
暗道好香!
“刻意的相遇,怎比及天注定的缘分。”
无面修罗亲自给几人倒茶,“花开总有时,美好的际遇,往往也会在合适的时机绽放,多点耐心,享受当下的每一刻。”
他饶有风范的抬手示意,“几位,请。”
“若是担心下毒的话,不妨就请白堂主先尝尝咸淡好了。”
“呵呵。”
白玲珑皮笑肉不笑,端起茶水便优雅的小抿了一口。
“顾易,可以吗?”
顾君君满怀期待道。
“我都在奇闻阁消费三万块灵石了......”
顾易抚摸着前额,笑容略显苦涩:“你尽管敞开肚皮,吃到尽兴为止,三日后还得给他们送上五万块灵石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君君也有模有样的端起茶水小抿,可在喝完第一口后,立马露出一截舌尖,表情好似要死了一样,“好,好苦,好难喝!”
“童言无忌,还望二位多多包涵。”
“还好了,这茶的味道确实不咋地......”
白玲珑挑眉看向无面修罗,“你平日就喝这个?”
“我平日一般不喝茶。”
无面修罗举起他那一小碗茶水,转身微微上抬玉面,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将玉面给戴上了。
“听白堂主这么说,似乎还是品茶的行家呢。”
“我平日里也不喝茶。”
白玲珑不以为道:“渴了就喝自然灵草上萃取的甘露。”
“灵草是什么?”
顾君君好奇道。
“一种吸收并蕴养了先天自然灵力的草本。”
顾易以专业的角度解答。
“好喝吗?”
“淡而无味。”
一下送出三万块灵石,三日还得补齐五万块才能拿到完整情报,顾易心在滴血,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过比起这些来,他更好奇白玲珑和无面修罗怎样一种关系。
这些年,白玲珑身上又发生过什么。
挺漂亮一个小姑娘,怎将自己打扮得浓黛艳抹的......
“二位,似乎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呢。”
趁二人闲聊近来江湖事的间隙,顾易找到机会,侧面旁敲了一句。
“白堂主算是我们这的老熟客了。”
无面修罗抢在白玲珑之前开口:“一回生,二回熟,送上门的财神爷,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这点,顾先生也是一样的。”
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原来如此。”
顾易思索着点了点头。
他有许多话想问白玲珑,但考虑到当下场合,又是第一次见面,表现得太过热情,难免会遭小师妹怀疑。
而且堂主的意思......
顾易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我们只是曾在哪里见过?”
顾易眼眸平静的盯着无面修罗,问出了埋藏在心里已久的疑惑。
以前都是别人问顾易这个问题。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居然会从顾易口中说出。
“或许吧。”
无面修罗不置可否。
到此的目的已经完成,场合特殊,也不是能畅所欲言的地,等顾君君吃的差不多后,顾易便提出了先行告退。
恰在此时,见顾易要走,白玲珑也提出了回去凑钱的打算。
对此无面修罗并未有任何挽留。
安排牧皓晨引领他们,从另一处出口离开。
“该说的我们老大也都已经说了。”
离别之际,牧皓晨提醒道:“三日后,你只需按照指示,把钱放到约定好的位置即可,剩下的事情,我们的人自会安排。”
到了奇闻阁,顾客就是上帝这个概念,居然反过来了。
顾易拱了拱手,转身便带着顾君君离开。
牧皓晨望着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大顾小顾身后,居心不明的白玲珑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喃喃一句:“希望别发生什么事吧。”
事后牧皓晨回到了据点最高领导点办公的地方,也就是不久前无面修罗与顾易进行首次交易的房间,将方才所见,一一汇报。
“老大,需要我们派人去暗中保护顾先生吗?”
“不用。”
“可是......五万块灵石呢!”
“说了不用。”
无面修罗不慌不忙的取下戴在脸上的玉面,露出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庞,声音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正是太易门,排名第七的弟子,南宫修竹。
“昭伍这家伙,一堆烂账放着不处理,一个劲的跑到外面拉客,累死我了......”
几缕发丝凌乱的从南宫修竹额前垂下,挡住了那对皱了又皱,透露出些许倦意的眼眸。
这时,南宫修竹好像想起什么,问道:“前阵子你不就是去了一趟正盟吗,看到昭昭了吗?”
“看到了。”
牧皓晨如实道:“她和汐汐一起呢,自花坛论道后,便一同回归正盟处理事务了。”
“有没有和你说接下来的安排。”
“说是过段时间打算去趟孤城探望表姐,具体哪一日没说。”
“大漠呀,那没事。”
“怎么了老大?”
南宫修竹将四份中,还剩下一份的香芋饼丢给了牧皓晨,其中,白玲珑吃了一份,顾君君一人吃了两份。
南宫修竹本就没那胃口,多出的一份是给牧皓晨跑腿的犒劳。
谁料牧皓晨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带茶水一同呈上来了。
“没事,我就问问。”
“是想说血煞堂余党的事情吧?”
牧皓晨咧嘴一笑,“我已经叮嘱过昭昭多加小心了。”
而今,邪修分成两派。
一派是圣尊成立的圣教,一派是尚未被圣尊收复的血盟旧党。
前者有幽幻堂堂主的约束,遇到朝夕组合,能不起冲突就尽量别起冲突,便是起了冲突,也断然不能擅自主张去痛下杀手!
否则,极大可能会迎来百花宫和太玄门的报复。
太玄门这些邪修可能没听说过。
但百花宫可是如雷贯耳,花开遍地,桃李满天下呀!
至于后者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管你百花宫还是千花宫的,该杀就杀,绝不留情。
至于太玄门......听都没听说过!
“妄加揣测老大的想法,这个月薪俸减半。”
“呃,不好吧......”
南宫修竹翻了个白眼,“说过了多少遍,做好分内之事,无论是正盟还是血盟,那是他们的事,再敢私自插足,明天你也不用来了。”
“只是好意提醒了一句......”
“还有,别和昭昭走的太近!”
“可是老大,不是你让我给昭昭送药材的......”
牧皓晨小小声的倔强道。
“送药材归送药材,哪来那么多天可以聊。”
南宫修竹冷哼一声,还红鲤鱼与绿鲤鱼和驴,玩上绕口令了你们,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大,你究竟在正盟内安插了多少人呀......”
牧皓晨苦笑。
连这都知道,老大果然是手眼通天,无处不在呀。
“这你不用管。”
南宫修竹揉着酸麻的侧肩,心慵意懒道:“我已经通过姜神医联系上药王谷中人了,过段时间就把你送出去。”
牧皓晨下意识的看向膝下部位,心情复杂。
“我这腿,还能重新长出来吗......”
“海族大祭司都能,你凭什么不能。”
“大祭司那好像是重新接上的吧?”
“废什么话,行不行去了才知道。”
南宫修竹挥挥手示意牧皓晨退下,“这样了,到时我带你去见姜神医,连续赶了半个月夜路,困都困死我了。”
“好吧......”
牧皓晨捧着香喷喷的芋饼退出去了。
途中不忘将门带上。
到了外面还叮嘱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很快书香味弥漫的屋内便只剩了南宫修竹一人,他抬手轻轻放在那张不露任何孔位的玉面上,指尖轻柔摩挲着表面。
“就这样吧,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江水绿,霜叶红,刻意的相遇,怎抵得过天注定的缘分呢,花开总有时,花落亦无声,人定......终难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