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着实是出乎顾易的预料。
不试着替开脱黑白双煞摆脱自己的嫌疑,也不解释顾易身上的九曲通天木究竟是真是假,反倒是询问交易商是不是被他杀害。
这位莫城主,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顾易当着众人的面,问心无愧道:“没有!”
“好。”
莫信仁脸上可算是出现了笑容。
“既如此,那就问问本人,看看是谁下的手!”
问问本人?!
不仅是顾易,周围人也是脸色一懵。
这人都死了。
说得难听就是死无对证,莫城主连邪修和九曲通天木是如何知晓的这两档事情都还没解决,询问本人是谁下的手......
要是当事人还活着,有必要闹到现在吗?
此刻饶是曹城主也不知道莫信仁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但他这次却是长了教训,静静的在旁观察事情发展。
只见莫信仁从容走到那具人首分离的小摊贩尸体前,如江湖骗子那般,口中念念有词,装模作样的进行着神秘召唤仪式。
就在这时,远处忽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
许是何人发生了口角,正在远处大打出手,可奇怪的是,自这道巨响过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起初顾易还疑惑着是不是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但在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远处那股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他像是想通什么关键,眼色霎时一凛,猛然回过头,看向满脸笑容的莫信仁。
而在莫信仁身旁,竟多了一个眼眸呆滞的魂体。
乍一看,有点像是一个徘徊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可要细看的话......这只孤魂野鬼不是那名人首分离的小摊贩嘛!
莫城主居然还掌握着一项如此逆天的召魂之术?!
目睹此景。
惊苍闪与人群另一边的洪霄皆是面露凝重之色。
这个莫信仁的身份,不简单呀......
那具透明不存在实体的魂体的眼眸从呆滞逐渐恢复了一丝神志,看到周围驻足围观它的众人,还有地上那颗分外熟悉,睁着惊恐的眼神死不瞑目的头颅,小摊贩的灵魂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他这是,死了吗?!
再低头看看自身,本就是魂体的鬼魂顿时露出“见鬼”的表情,而人们也都清楚的听见了,那道正宗发自灵魂的尖叫。
“啊——”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
鬼魂无意间好像瞥见了什么,整具身体急剧膨胀,极强而浓重的怨气席卷而出,隐隐有从普通鬼魂转变为厉鬼的趋势。
只见它睚眦欲裂,满脸狰狞,死死地盯着悚然一惊黑白双煞。
可就在下一刻,厉鬼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仿佛正在遭遇着一种莫大的痛苦,而那高涨的身体也逐渐变小,恢复成了普通鬼魂。
至此,谁是杀害小摊贩的真凶,已经一目了然。
但莫信仁对此却是不以为意。
他嘴角噙着一缕戏谑的笑意,指着对面面沉似水的顾易,声音却是鬼魂说道:“告诉大家,谁是害死你的凶手。”
鬼魂第一时间仍是盯向黑白双煞,刚欲开口,身体如遭雷劈,痛苦的卷缩成一团,发出一道道渗人的惨叫。
见此,便是围观的众人都开始有些于心不忍了。
都说死者为大,逝者安息,这人死都死了,还特意招来魂魄,因为他人的一己私欲,忍受直击灵魂的痛楚......
在场的也不是蠢货,多少能理解莫信仁这么做的用意。
但他们与顾易非亲非故,为了一个和自身毫不相干的开海境修士去惹恶实力、背景,统统不祥的敌人,实在是不划算。
大都选择了袖手旁观,以此来明哲保身。
“小老弟你做什么!回来!”
吕朵朵一声清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别人或许会忌惮莫信仁的报复,但呼延鸣可不怕,他双手各自握着一把紫金相间,浑圆偌大,笨重无比的翁锤。
径直朝着莫信仁走去。
“我让你回来你听见没有!”
吕朵朵一阵气急,当即就要上前拉回呼延鸣。
“朵朵。”
一旁的惊苍闪沉声开口,吕朵朵立马顿住了身影。
“宗主,小老弟他......”
“你劝不回他的。”
“可是......”
“但是老夫可以。”
吕朵朵发愣在原地,还未来得及追问缘由,便见惊苍闪探出手掌,隔空抓住神色一惊的呼延鸣,高高举起,蓦然往一侧的房屋砸去。
这一击力道之大。
竟直接将呼延鸣从这一侧砸穿了一整个交易之城。
可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远处响起震耳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一道渺小的身影立身半空,手持两把和自身极其不协调的翁锤,一时间天雷滚滚,宛若雷主在世,他召来无上天雷,聚集在手中的混元紫金锤上,刹那间便化作一道疾雷,直冲底下的莫信仁而去。
然而,莫信仁仍静静的驻足原地,保持无动于衷。
反倒是嘴角那缕戏谑的笑意,愈发浓郁。
轰隆——
一道更为可怖的雷霆从半空拦截。
人们只看见一道浑身冒着焦烟的人影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般,呈自由落体式急速下坠,那两把脱手的翁锤,砸到下方的楼房上,聚集在翁锤上的天雷之力顷刻炸开,刹那便将附近一带的建筑轰成了齑粉。
“为......什......么......”
呼延鸣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反倒惊苍闪,轻捻着八字胡,一脸的风轻云淡道:“你若想出手也可以,老夫成全你,但你得先将你手中的圣子交出来,宣布从即刻起,永久退出鸣神宗,如此一来,想做什么都随你。”
“拿......拿去......”
惊苍闪还未有所动作,气急败坏的吕朵朵已经化作一道迅猛的雷霆直奔呼延鸣所在。
人们虽未能亲眼看清现场发生了什么,但鸣宗新晋圣子的惨叫和求饶,却是在如历历在耳般在耳边清澈的回响。
“凭......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师姐!看我揍不死你个白痴玩意!”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想听理由是嘛?!”
“对!我就是想听理由!”
“哎哎哎,别拽我耳朵......”
“听好了!因为你弱得可怜,弱得我一巴掌就能拍死!”
“如果是昊天师兄的话,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果你是昊天师兄的话,想做什么我同样不会管!但你看看你自己,连宗主那老家伙一击都扛不住,装什么大头蒜?!”
远处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隐隐还穿插着呼延鸣的鬼哭狼嚎。
听说鸣宗新晋圣子已经是位化桥境的强者,可在他之上,还有一位从不显山露水的师姐实力比他更为强悍。
据小道消息声称,这位师姐可是将鸣宗新晋圣子从小欺负到大,属于是打不过也吵不过的那种。
便是昔日雷尊在世的时候,也拿这位师妹无可奈何。
“我问你!你走以后,苏苏怎么办?!”
“说话!!!”
“......窝不鸡道,再梭不还有师姐泥的么。”
鸣神新晋圣子已经被揍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了。
收回目光,顾易看向前方的莫信仁,问出一个大家心底都想问,却是无人敢开口的问题:“你是阎罗堂的人?”
“我是谁不重要。”
莫信仁笑道:“无论是谁,有着怎样的过往,在外界名声如何,只要是在交易之城内,一律按平辈论交。”
“何况,招魂之术又不仅仅是阎罗堂的专利。”
他摊开双手,“据我所知,巫黎山也会吧?”
“不错。”
顾易颔首,“不止是巫黎山,许多名不经传的小门派内,也有超脱世外的高人掌握着这一逆天的手段。”
“嗬嗬,现在,该回归正题了。”
莫信仁笑着看向那只气息奄奄的鬼魂,语气森然道:“告诉大家,与你交易九曲通天木过后,害死你的家伙,是不是他。”
鬼魂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刚一抬头看向黑白双煞,那股直击灵魂的痛楚便再次袭来,吓得它赶紧指认:“对对,就是他!”
鬼魂指着面无表情的顾易,满脸都是恐惧:“他从我手里用一百块灵石交易了九曲通天木后,事后还把我给杀了。”
“我是在哪里杀的你,又是怎么杀的?”
顾易笑问一句。
“在,在......”
鬼魂支支吾吾,下一刻“啊”的一声,当场魂飞魄散。
“好,人证已经有了。”
莫信仁双手环胸,略显得意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诬陷。
摆明了就是要置顾易于死地。
可是,知道归知道,除了先前站出来的鸣宗新晋圣子,泱泱众人,竟无一个敢站出来说公道话。
没办法,事关阎罗堂。
即使还有待确认,为了一介素未相识之人惹上昔日聚集了东神域近乎所有势力的血盟最强一堂之一,太划不来了。
无妄之灾,能免则尽量免了吧。
方才鸣宗宗主的举动已是说明了一切,强如鸣神宗,也不敢贸然得罪曾经那个与血煞堂并称第一堂的阎罗堂。
前者在明,后者在暗。
若是执意出手也可以,鸣宗宗主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对自己人的原话是,交出圣子令牌,宣布自今日起永久退出鸣神宗,如此一来,想做什么,全属个人行为,与宗门无关。
鸣宗新晋圣子有一句话说的也很对,如果是昔日那位雷尊,肯定是不由分说的交出圣子令牌,独自扛下所有责任。
但新晋圣子,终不似原来那位万古雷尊
若呼延鸣能有雷昊天那样的水平,吕朵朵也就不会这样动怒了,而惊苍闪,也会很乐意看到亲手教导出的弟子去追求心中的大道。
“可是师姐!!!”
呼延鸣的怒吼自远处响起:“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还有谁能为我摇旗呐喊?!”
“你也看到了,这根本就是诬陷!”
“诬陷又怎样?你斗得过人家吗?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吕朵朵的声音比呼延鸣要更加的大且响亮。
“给我老实点!别逼在外人面前抽你嘴巴子!”
“......你抽的还少吗?”
“还敢犟嘴是吧?找打!”
再然后就没有了呼延鸣的声音,兴许是被揍晕过去了,又或许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难以发出一句声音。
“我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顾易目光平静的扫过周围的众人。
而对上他的视线,许多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见此情景。
顾易非但没有去怪责这些人什么,反倒是轻松的笑下笑了笑。
果然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群贤毕集,就因为区区一个阎罗堂,无一人敢为顾易摇旗呐喊。
如此方显萧剑心那份精神的可贵。
为天下百姓请命,任劳任怨,不畏强权,不索取任何回报。
宗门里出了一个萧大侠,顾易心中甚慰
可继萧大侠之后,又出了一个收复血盟的圣尊......
每每想起这事,顾易都倍感自责。
身为尊长,却没能以身作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易转身看向莫信仁,“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所求的,是我身上莫须有的九曲通天木,还是......我的命?”
事至此刻,人们依旧未知,顾易身上到底有没有九曲通天木。
是个人都知道顾易无罪。
但知道又如何?
谁能出面阻止这一切吗?
连惊天雷皇都为了顾全大局,选择袖手旁观。
难道在场人中,还有人能强过惊天雷皇不成?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莫信仁面不改色道:“你身上那九曲通天木,乃是他人用以换钱医治家中妻儿的传家宝,坏了规矩,理应归还。”
“放心,我这个人心善,此物已经暴露,便是归还于被你所杀害之人的在世亲属,留着也是一个隐患,我会按市场最高价折合成俗世的钱财赔偿给他们一家,事后派人护送他们一家老小离开。”
“嗯,合情合理,莫城主大义。”
顾易点点头表示认可。
旋即他缓慢转移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众人也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望向那道坐在高楼上,手掌托腮,似笑非笑的身影。
“都看着我干嘛。”
此人干笑两声,不忘解释一句:“你们忙,无需顾及我。”
然而在看清这名男子的面孔后。
在场人们皆是很有默契的保持了安静。
“对于此事。”
顾易笑道:“不知东来君,抱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