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祁同伟心中滚烫。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胸腔撑破的狂喜和得意在他心底汹涌澎湃。
沙瑞金那张总是带着审视和疏离的脸,此刻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苏哲那张年轻却沉稳的面孔。
他想到了苏哲的父亲苏东,那位在组织部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的苏部长。
想到了苏哲那位威严深重的爷爷,那位当年通天的大人物!
‘值!太值了!’祁同伟心中呐喊,‘这一枪挨得太值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苏家人对他的感激,想象到苏家老爷子轻轻一句话,就能把他头上那个“副”字拿掉!副省长?
不,这本来就是自己应得的!
有了苏家这份天大的人情,他甚至敢展望更多!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算个屁?省委政法委书记才是他的目标!
再往上...
祁同伟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眼中闪烁着近乎贪婪的光芒。
赵立春?赵瑞龙?高老师?他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体面地改换门庭,如何攀上苏家这棵参天大树。
这一次,他赢了,赢得盆满钵满!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救命之恩啊...苏家涌泉相报也不为过吧!
就在他思绪翻飞,几乎要沉醉在自己勾勒的美好蓝图里时,床头柜上,他的手机有些突兀地震动起来,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
祁同伟被打断了幻想,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费力地侧过一点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摸索着拿过手机。
当屏幕上闪烁的“老师”两个字映入眼帘时,他心头猛地一跳,狂喜瞬间被一丝莫名的紧张覆盖。
他急忙接通电话,恭敬道:“老师!”
“同伟,是我。”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传来,异常平静,平静得让祁同伟高涨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没有预想中的欣慰和激动,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
“同伟,这次你做得好。”
高育良的声音依旧平淡。
“非常非常好。可能,这一次就是你人生的一个最大转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祁同伟听到这句肯定,尤其是“大转机”三个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脸上重新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笑容,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自得。
“谢谢老师!都是老师教导有方!这次真是...”
他刚想抒发一下劫后余生又得遇贵人的激动。
高育良淡淡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想向苏家靠拢?”
祁同伟闻言,点点头。
“老师...您也说了,这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人生转机!我必须抓住机会!”
高育良冷冷道:“同伟...这正是我给你打这个电话的原因!我们古人管挟恩图报叫小人!现代社会,也是如此!”
听到高育良的话。
祁同伟不禁满脸惊愕。
此时。
高育良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破了祁同伟刚刚升腾起的得意。
“同伟,如果你现在就开始得意忘形,觉得自己可以挟功邀赏、予取予求,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一个目光短浅、自寻死路的小人!”
“老...老师?”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他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收紧。
此时。
他除了被高育良警告有些惊慌之外,还有些不爽。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救了苏哲,救了苏家的嫡长孙,这份人情...”
“人情?”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那笑声带着洞悉世情的苍凉和无奈。
“同伟啊同伟,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你救了苏家,苏家就得把你捧上天?就得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太不了解苏家了!也太不了解这些真正的世家了!”
祁同伟皱眉反驳道:“老师!救命之恩难道还不贵重吗?苏家总不至于以怨报德吧?那样也太冷血无情了!”
“冷血?”
高育良笑笑。
“同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古代尚有言说,无情最是帝王家!
到了苏家那个层次,家族传承、核心子弟的安危和前途,才是他们眼中真正的命根子!
为了彻底斩断后患,为了保护他们下一代的核心掌舵人苏哲不受任何可能的牵连和玷污,别说‘以怨报德’,就算是直接把你抹掉,让你彻底闭嘴,他们都做得出来!而且会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后患!
在他们眼中,你那点问题,你身上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账,就是你最大的原罪,就是可能污染他们家族声誉的定时炸弹!他们苏家,连着苏哲,已经是第四代了!
三代都身居高位,苏东眼看着又要再进一步!
这样的家世,做事情最是冰冷,最懂权衡利弊!你祁同伟身上有多少隐患,你自己没数吗?
你以为苏家会不清楚?他们查都不用查,风闻就足以让他们警惕万分!
你还想跟苏家靠拢?苏哲怕是对你避之不及!如果你还不知轻重,主动靠上去,你信不信,苏家自己不用出手,沙瑞金就把你打入万丈深渊!”
祁同伟听着老师冷酷的分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刚才还滚烫的心瞬间凉透了半截。
肩膀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冰冷的话语而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山水庄园的股份、赵瑞龙那些肮脏勾当里的牵扯、那些为了巩固自己地位提拔的“自己人”...
一桩桩一件件,平时被权力掩盖着尚不觉得,此刻被高育良赤裸裸地点破,在苏家这面照妖镜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而苏家,他们真的会以怨报德吗?
应该...会的吧!
毕竟,哪怕换位处之,自己处在苏家的位置上,面对自己这样的隐患,也会好不容情!
此时。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背的病号服。
“老师,那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