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早就猜到了。
王、崔两家,必然会以赢高治的后院为战场,两个女儿为代理人,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
彼此借着礼仪、制度、名分、册封的每一个细节,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
但他却没想到。
王、崔家的两个女儿还没进门,前哨战,就已经在礼部打响了。
王氏未嫁先争尊,崔氏未入先要权。
而他李北玄,还没吃完中饭,就被推上了中间的战场,成了调停这两头猛兽的那只小老鼠。
这活儿,跟调停世界大战有毛区别?
李北玄原地沉默了几息,
随后,咬牙问道:“……不是er,咱们礼部难道没有专门负责对外沟通的属员吗?外交部门什么的?这扯皮的事儿为什么非得我来?”
“因为你是定远伯啊。”陈平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身份够,分量也够,有爵有兵,底气十足。”
“最重要的是,你压得住场子。”
陈平满脸诚恳地看着他:“你想想看,换一个人去,真要起了争执,说不定崔家一个长史就能把主事顶回去。”
“可你不一样。”
“你有爵位,还有部曲亲兵。”
“真打起来,你拍桌子一吼,没人敢动。”
“我们讲礼,但有时候,不讲礼那一嗓子更管用。”
而李北玄听完,脸色一点点黑了下去。
拧着眉问道:“……所以,陈叔叔你的意思是,咱们礼部还有武戏?”
“当然。”
陈平点点头,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抚牲口那样,“我们主打一个文武双全。”
而李北玄闻言,深吸一口气,脸僵硬到了极点。
半晌,他终于挤出一句话:“我还能撤回不?我想……试试你说的那个清闲差事。”
李北玄说到这里时,闭了闭眼。。
只觉天大地大,自己竟无处可逃。
礼部忙成这个样子,留在这儿是条死路。
不管是累死还是被崔家人骂死,他的下场都好不了。
可要是真换去那个陈平口中的清闲差事,又不知道是什么天坑。
他当初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为什么要贪那几十两年俸和公家发的那点破笔墨纸砚,就答应来礼部当个屁的散役员外郎?
这特么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x的心啊!
这对吗?!
李北玄一脸生无可恋。
而更倒霉的是,他面前的陈平还笑得一脸开心。
“当然没问题!”
陈平一口应得极痛快,语气之轻松,仿佛是在让他选桂花糕还是糯米团子。
“我们礼部嘛,是个宽和仁厚、人文鼎盛的部门。”
“讲究的是什么?包容,选择,民主!”
“你愿意留下自是极好,愿意换事也行,我们都欢迎!任你选择!”
李北玄:“……”
“别闹了,快说吧……”
李北玄一脸虚弱的说道:“让我挑个痛快的死法,求你了。”
“噗……”
陈平没绷住,喷笑出声。
随后,拍了拍李北玄的肩头,痛快道:“你要真不想管崔家和王家的破事,那咱们还有一桩事,你接着干就成。”
“什么事?”
“去鸿胪寺。”陈平笑吟吟地说,“接待吐蕃来的使臣。”
听到这句话,李北玄的笑容直接卡住,脸当场就黑了。
不是一般的黑,而是乌云盖顶、雷声滚滚那种黑。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陈平非得让他先挑赢高治这桩婚事。
那不是“给选择”,那是“先喂你半碗苦药”,好让你对下一碗的味道失去抵抗力。
鸿胪寺,接待吐蕃使臣?
他这辈子最不想掺和的,恐怕就是这桩。
不是因为怕事,而是,吐蕃这帮人,实在太能折腾了。
吐蕃,说是藩属,其实早就脱缰多年。
哪怕在册封文书里自称“臣”,但谁都知道,那帮人不过是口头服软,骨子里根本不认账。
说白了,就是典型的口服心不服。
就算现在名义上与武朝互市通婚、结为盟邦,但吐蕃人从来就没拿中原当回事。
他们住在高原草甸之间,逐水草而居。
来无影去无踪,既没城池可攻,也没田亩可断。
武朝的军队几次想北上清边,最后却连人影都摸不着。
马蹄声刚过河套,吐蕃人就已经全营撤走。
高原之上打游击,这就是吐蕃的生存之道。
赢世民当然知道这些,也烦得不行,可就是拿他们没办法。
这几年,武朝费了老鼻子劲,才让吐蕃的卓姆公主和亲入京,算是结了个表面上的好姻亲。
可就算这样,吐蕃那边还是不消停。
每隔一两年就跳出来闹事。
或者打秋风,或者敲边鼓。
一顿操作下来,连封疆大臣都快疯了。
而唯一的缓解渠道,便是每隔两三年,吐蕃便会派遣使节来中原,名曰贡使。
实际上,就是打秋风。
到了春天,草原还没完全回暖,牲畜产仔不够、草料紧缺时,吐蕃人就带着破烂贡品一路南下。
一边象征性地递交国书、进献牛羊,一边张嘴要东西。
“我们的马快饿死了,给点饲草。”
“你们的锦缎真好,我们可汗说了,想要三百匹。”
“听说你们今年收了新米,我们也想尝尝。”
嘴上说是互市,可实际上根本就是敲竹杠。
贡品少得可怜,索要却是漫天开价。
更过分的是,这帮使臣个个带着脾气,不是拖欠驿费,就是酒后闹事。
前几年有一次,一名副使居然在驿馆强抢民女,还打了守备的牙。
被抓之后硬说是风俗不同,最后还是鸿胪寺硬着头皮送回草原,换来一句误会。
而这一次,吐蕃使臣又来了。
据说名头还不小,是可汗的亲表弟,身份尊贵,态度却更嚣张。
鸿胪寺上上下下早就头大如斗。
这才一商量,干脆将这烫手山芋,送给吐蕃克星李北玄处理。
而陈平作为李北玄名义上的上官的上官,为帮助友方单位攻克难关,自然责无旁贷,亲自设了个套给李北玄钻。
逼李北玄记几个儿选择第二条路走。
“京城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李北玄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