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流涌动,罗网初张
西市的喧嚣,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吞噬着南来北往的货物与人群。“石头”,这个名字如同他的外表一样朴实无华,混在搬运工的队伍里,肌肉虬结,皮肤黝黑,汗水浸透了粗布短打。然而,那双看似只盯着货物和脚夫钱的眼睛,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尤其是那些在西市边缘、曲江池畔、僻静坊巷中可能出现的“特殊”女子。
韦挺的指令清晰而严厉:查清“红颜社”的底细,找出她们的首领,以及她们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这不仅仅是韦挺个人的命令,更代表了一股在朝堂之下盘根错节、对 朝堂风向感到不安的力量。皇后武氏的崛起,以及围绕在她身边的一批“女贵”——或是皇亲国戚中的女性成员,或是凭借才色、智谋获得高位的女官,她们的影响力日渐膨胀,隐隐有与传统关陇世家、山东旧族分庭抗礼之势,这让以韦挺、杨炯为代表的权贵们深感威胁。
“石头”的消息网如同细密的蛛网,遍布西市的茶楼酒肆、青楼楚馆、脚夫行栈。他不需要亲自去打探每一个细节,只需在固定的时间,去固定的地点,喝一碗粗茶,听着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吹嘘、抱怨、交换着各种真真假假的信息。几天下来,一些模糊的影子开始在他脑中汇聚。
“听说了吗?最近曲江池那边,晚上常有一些打扮入时、气度不凡的女子聚会,神神秘秘的。”
“何止曲江池,我家那口子说,她们坊里那个平时深居简出的王大家,前几日夜里也带着几个陌生女子,去了坊角那间废弃的尼庵。”
“还有,听说那些女子不仅聚会,好像还在暗中做些什么事……有人说她们在资助贫苦女子,也有人说……她们在议论朝政呢!”
“嘘!小声点!议论朝政?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经过“石头”的筛选与拼凑,逐渐指向一个核心人物——一个被私下称为“玉面观音”或“何女侠”的女子。据说她容貌绝美,气质清冷,武功高强,且极富智计,正是这些秘密集会的组织者。有人说她叫何玉凤。
“何玉凤……”石头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开始重点排查与这个名字相关的线索。他了解到,这位何玉凤似乎并非长安本地大族女子,来历有些神秘,却不知为何能聚集起一批背景各异、却都对她颇为信服的女性。她们中,有不得志的官宦之女,有技艺高超的民间艺人,甚至还有一些曾遭受不幸、被何玉凤救助过的普通妇人。她们的集会,似乎不仅仅是闲聊,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组织活动。
与此同时,弘农杨氏府邸,杨炯也从自家渠道得到了相似的情报。他的人手,更多是渗透在上层社会的婢女、仆妇、甚至是一些不得宠的姬妾之间。她们传递上来的信息,更侧重于那些参与集会的“女贵”身份——某位尚书的千金,某位将军的遗孀,甚至……与皇后母家沾亲带故的几位夫人。
“韦兄,看来这‘红颜社’,比我们想象的水要深。”杨炯的书房里,檀香依旧,气氛却凝重了几分。他将一份密报推给韦挺,“你看,参与者并非皆是无名之辈。若只是些民间女子,掀不起大浪。但牵扯到这些人……”
韦挺拿起密报,仔细阅览,眉头越皱越紧。“皇后……”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若此事真与皇后有关,那便是雷霆之怒,我们轻易碰不得。但若只是这些‘女贵’私下结党,甚至想借皇后之势,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关键在于,陛下的态度。”杨炯端起茶杯,指尖微微有些发凉,“韦兄之前的顾虑不无道理。这会不会是陛下有意无意放出的饵,试探我们这些世家的反应?毕竟,‘女祸’之说,历来是帝王用来敲打臣子的利器之一。”
韦挺沉默了。这确实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们既要打压“女贵”势力,又不能引火烧身,更不能让皇帝觉得他们在结党营私,对抗皇权。
“无论如何,这个何玉凤,是关键。”韦挺放下密报,眼神变得锐利,“她是线头。只要抓住她,顺藤摸瓜,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总能探出个究竟。而且,她的身份背景不明,就算最后证明是我们判断失误,牺牲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总比直接与皇后或陛下发生冲突要好得多。”
杨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是一个险招,也是目前看来最稳妥的办法。牺牲一个无关紧要(在他们看来)的棋子,来试探风向,并将可能存在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
“那么,计划该如何进行?”杨炯问道。
韦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我们要做得‘天衣无缝’,要让她‘罪证确凿’,让她背后的人想保也保不住,甚至不敢保!”
他顿了顿,阴恻恻地补充道:“我们需要一个‘罪名’,一个足以让陛下震怒,让朝野上下无人敢言其冤的罪名。仅仅是‘议论朝政’,不够。‘结党营私’,也略显不足。”
杨炯心中一动,一个可怕的词语浮上心头:“韦兄的意思是……”
“妖言惑众?”韦挺摇了摇头,“太轻。”
“图谋不轨?”
“尚可,但不够震撼。”韦挺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我们需要一个能将她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比如……‘谋逆’!”
“谋逆?!”杨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罪名太大了,一旦扣上,便是株连九族的下场!“韦兄,这……会不会太过了?万一……”
“没有万一!”韦挺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要做,就做得彻底!只有‘谋逆’,才能让所有参与者心惊胆战,让她们的家族急于切割,让陛下不得不下重手!也只有这样,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女贵’们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天威难测!”
韦挺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杨炯的心上。他知道,韦挺这是要下死手了。这不仅仅是针对一个“红颜社”,更是一场权力的豪赌,一场对新兴“女贵”势力的血腥清洗。
“好……”杨炯艰难地点了点头,“既然韦兄已有决断,杨某自当全力配合。需要杨某做什么?”
“第一,继续深挖何玉凤及其核心成员的一切信息,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她们的弱点和可能被利用的‘罪证’。”韦挺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二,联络其他几家,比如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让他们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共同施压,形成‘朝野公愤’的局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们需要‘制造’证据。”
“制造证据?”
“对!”韦挺眼中闪烁着阴谋的光芒,“我们需要‘截获’她们与某些‘反贼’或‘敌国’联络的书信,需要‘搜出’她们意图不轨的‘信物’,甚至……需要一些‘人证’,来指证她们的‘罪行’。石头那边,应该能找到接近何玉凤的机会。”
一个巨大的罗网,就此开始悄然编织。目标,直指那个名叫何玉凤的女子,以及她所领导的,那个在暗中试图为女性争取一丝微光的“红颜社”。
**第二章:玉凤之困,步步惊心**
何玉凤并不知道,一张由权力与阴谋织成的巨网,正在向她和她的姐妹们缓缓收紧。
她的“红颜社”,最初只是源于一种朴素的愿望。她自幼习武,随师父云游四方,见多了女子在这个时代所遭受的不公与苦难。来到长安这个繁华却也冰冷的帝都后,她更是深切体会到,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底层妇人,都或多或少受到礼教的束缚、男权的压迫。于是,她开始利用自己的武功和智慧,暗中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女子。
渐渐地,一些志同道合的女性聚集到了她的身边。她们中有擅长医术的,有精通音律的,有读过诗书的,也有熟悉市井生活的。她们在秘密的集会上,交流心得,互相慰藉,也分享着各自的见闻与思考。她们会资助贫困的孤女,会为蒙冤的妇人寻找证据,会用巧妙的方式惩罚那些欺压女性的恶徒。她们的行为,在当时看来,无疑是离经叛道的,是“结党”,是“议论时政”(因为她们会讨论导致女性不幸的制度根源)。
何玉凤深知其中的危险,因此对“红颜社”的活动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集会地点不固定,时间不规律,成员之间也有严格的联络暗号和保密纪律。她自己更是行踪不定,除了核心成员,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居所。
然而,她面对的,是韦挺、杨炯这些在长安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精于算计和构陷的老狐狸,以及他们背后庞大的家族势力和情报网络。
“石头”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通过一个曾受过何玉凤恩惠、却又贪慕虚荣的小吏之女,设法接触到了“红颜社”的外围。他伪装成一个同样对现状不满、渴望改变的底层汉子,向那位小吏之女表达了对“何女侠”的敬仰,并暗示自己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传递消息,或者处理一些“粗活”。
何玉凤对此保持着警惕,但“红颜社”的发展确实需要一些来自男性世界的掩护和帮助,尤其是在传递一些敏感信息或运输物资时。经过几次试探,“石头”表现得“忠诚可靠”且“能力出众”,逐渐获得了那位小吏之女的信任,并通过她,偶尔能接触到一些“红颜社”的边缘事务。
“石头”将他观察到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汇报给韦挺:何玉凤的活动规律(尽管刻意掩饰,但总有迹可循)、核心成员的大致情况、常用的集会地点之一(那间废弃的尼庵),以及……那位容易被收买的小吏之女。
韦挺和杨炯收到情报后,认为收网的时机正在成熟。他们开始着手“制造”证据。
首先,是“书信”。他们找到府中最擅长模仿笔迹的幕僚,根据搜集到的何玉凤的只言片语(或许是某个成员不慎流出的便条),模仿她的口吻,伪造了几封“密信”。信中“透露”了“红颜社”的“真实目的”——并非仅仅是帮助女子,而是要“颠覆男权,女主天下”,甚至“勾结外敌,意图谋反”。为了让“密信”看起来更真实,他们还“提及”了几位参与集会的“女贵”的名字,并暗示她们是“内应”。这些“密信”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那间废弃尼庵的佛像底座下。
其次,是“人证”。那个贪慕虚荣的小吏之女,成了他们的目标。杨炯派人找到她,先是威逼利诱,许诺给她及其家人好处,若不从,则威胁要揭发她参与“妖党”活动,让她全家遭殃。在巨大的压力和诱惑下,这个意志不坚定的女子最终选择了背叛。她答应在“必要”的时候,指证何玉凤,并按照韦挺等人的授意,“回忆”起一些“证明”何玉凤“野心”的“细节”。
最后,是“物证”。他们从黑市上购买了一些据说是“边境异族”所用的饰品和兵器,同样“藏匿”在尼庵附近,并安排好了“发现”这些东西的“目击者”。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张网猛地收紧。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恰逢西域某部落遣使入贡,却在边境与唐朝守军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虽然很快平息,但已足够让朝廷上下对“边患”和“外敌”的敏感度提升。
韦挺觉得,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东风”。
**第三章:雷霆一击,百口莫辩**
这天夜里,月色朦胧,曲江池畔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何玉凤正在那间废弃的尼庵中,与几位核心成员商议下一步如何帮助一位被诬陷盗窃官银的绣娘翻案。她们并不知道,庵外已经被韦挺和杨炯调动的人手(可能是京兆府的捕快,也可能是他们豢养的私兵)层层包围。
“动手!”随着一声低沉的令下,数十名手持刀兵的汉子如同饿狼般冲入尼庵。
“什么人?!”何玉凤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同时将身边的姐妹护在身后。她腰间的长剑瞬间出鞘,寒光凛冽。其他几位有武艺傍身的成员也纷纷戒备。
“奉京兆尹令,缉拿妖党!”领头的捕头(实则早已被韦挺收买)高声喊道,“何玉凤,你勾结奸佞,图谋不轨,罪证确凿,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妖言惑众!”何玉凤怒喝一声,“我们在此聚会,只为姐妹互助,何来图谋不轨之说?你们有何证据?”
“证据?哼,搜!”捕头一挥手,手下人立刻开始大肆搜查。
何玉凤知道今日之事蹊跷,绝非偶然。她有心反抗,但看着身边手无寸铁或武艺不精的姐妹们,又犹豫了。一旦动手,性质就变了,“拒捕”的罪名就会被扣实。她希望能通过“理”来说明一切。
然而,她太天真了。那些人根本不是来“搜查”的,而是来“取证”的。很快,那几封伪造的“密信”被从佛像底座下“搜”了出来。
“大人!找到了!反信!何玉凤勾结外敌的反信!”一名“捕快”高举着“密信”,大声喊道。
何玉凤脸色煞白,冲上前去:“那是伪造的!是你们放进去的!”
“放肆!人赃俱获,还敢狡辩!”捕头厉声呵斥,示意手下,“拿下!”
双方顿时陷入混战。何玉凤武功虽高,但对方人多势众,且早有准备。她奋力搏杀,击倒了数人,但终究寡不敌众,为了保护身后的姐妹,不慎被一张渔网罩住,随后被绳索紧紧捆绑。其他核心成员也一一被捕。
混乱中,那位早已被收买的小吏之女,适时地“哭喊”着跑出来,指着被绑的何玉凤,对捕头“指证”道:“大人!就是她!何玉凤!她早就说了,要让女人当家做主,还要联合外面的人…呜呜呜……我也是被她蒙蔽的!”
这番“人证”,如同给何玉凤等人的罪名,又钉上了一颗钉子。
紧接着,那些“边境异族”的饰品和兵器也被“恰巧路过”的“村民”发现,并“上交”给了捕头。
人证、物证、书信“俱全”。何玉凤及其核心成员,被冠以“妖党叛逆”的罪名,连夜押入京兆府大牢。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长安城的权贵圈子。韦挺和杨炯第一时间将“查获妖党,搜出谋逆证据”的“喜讯”上报给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