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带着许多部落民，随陈武来到了海边。
穿过稀疏的树林，咸湿的海风先飘了过来，紧接着，盖伦的轮廓就撞进了马库的眼里。
那十多艘大船并排停在港湾里，船帆虽已落下，却仍能看出雪白的帆布展开时的壮阔，船身是深褐色的，涂着亮闪闪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马库的脚步猛地顿住，嘴里发出 “嗬” 的一声轻呼，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攥着的玻璃球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
平日里，族里最常用的是掏空的独木舟，最大的也只能坐三四个人，可眼前的船，光是船身就有独木舟的无数倍大，甲板上还能看到船员来回走动，像小蚂蚁似的。
马库慢慢往前走，走上旋梯，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伸出手，指尖先碰到船身的桐油层，凉滑的触感让他顿了顿，随即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顺着船板的纹路慢慢摩挲，指腹能摸到木材的肌理，还有桐油的温热。
这触感，让他想起了部落里那些古老的传说，以及小时候摸过的、族里传下来的那块旧船板。
陈武站在一旁，看着马库的反应，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
李青凑过来，小声说：“陈掌柜，你看他那样子，好像认识大船似的。”
李伯也点头：“刚才在林子里，他看竹矛刻纹的眼神就不一样，说不定真跟船上的事有关。”
正说着，马库突然转过身，抓住陈武的胳膊，激动地比划起来。
他先把双手张开，圈成一个大大的圆形，比了比大船的轮廓，又把两只手上下晃动，模仿出海浪起伏的样子，嘴里还 “呜呜” 地发出声音，像是海风的呼啸。
然后，他指了指东边的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再指了指陈武的舰船。
一遍没看懂，马库又比划了一遍。
这次，他蹲在沙滩上，用手指画了一艘船的样子。
一艘更大的船，船身比独木舟宽，还画了桅杆和帆。接
着，他画了几道波浪线，从东边一直画到沙滩上，然后指着画出来的 “船”，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身后的女人和孩子，最后做了个 “坐下” 的动作，像是在模仿人坐在船上的样子。
陈武恍然大悟。
他看着沙滩上的画，又看着马库激动得发红的眼睛，心里猛地亮了。
马库是在说，他的祖先，就是乘坐着这样的大船，从东边的海上过来的！
李青也看明白了，忍不住喊出声：“原来他祖宗是从东方来的！跟咱们来的方向一样！”
马库见陈武点头，更激动了，拉着他往沙滩上的 “画” 走，指着 “船” 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直溜溜的黑发，不像昆仑奴的蜷曲羊毛发，再指了指陈武的头发，又指了指福船。
他想表达的，陈武全懂了：他们的祖先和他们一样，有着直头发，乘着大船，跨越海浪，在这座岛上扎了根。
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孩子伸手想去摸沙滩上的 “船”，马库轻轻按住孩子的手。
女人蹲下来，用手指在 “船” 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人，又画了颗种子，像是在补充：祖先还带来了种子，在这里耕种生活。
陈武蹲下身，在马库画的 “船” 旁边，也画了一艘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从东边照过来。
马库看着画，突然伸手抱住了陈武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激动的颤抖。
他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可眼神里的亲近和认同，却比任何语言都明白。
陈武从船上拿了一块小木板过来。
这是之前修船时剩下的，上面还留着桐油的痕迹，递给马库。
马库接过木板，像捧着珍宝似的，贴在胸口，又用鼻子闻了闻，眼睛里竟泛起了泪光。
他知道，这块木板的味道，和祖先传下来的旧船板一模一样，都是大海和大船的味道。
太阳渐渐升高，沙滩上的画被海浪轻轻冲掉了一些。
马库站起来，对着福船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东边的天空鞠了一躬，像是在祭拜祖先。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那颗陈武送他的玻璃球，放在沙滩上，对着福船的方向摆好，像是在给祖先 “看” 这来自东方的礼物。
马库在岸边营地住了几天。
在此期间，双方展开了一些简单的贸易。
船队用布帛、盐、糖、肥皂等，换取了土着一些兽皮与金银、宝石。
望着这些精细货物，马库和部落民们，眼睛都直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咸咸的盐，还有那甜甜的糖！
船队走了，在土着的目光中，陈武他们登上舰船。
马库指了指盖伦船，又指了指自己，咿咿呀呀地叫着，再做了个 “回来” 的手势。
像是在说：你们要回来啊。
陈武站在甲板上，对着马库挥手，船缓缓驶离港湾。
……
接下来的十数日，船队沿着马达加斯加岛的海岸线缓缓航行，打算绕着这座巨大的岛屿走一圈。
他们想看看，这座岛上到底藏了多少没见过的景致，又有多少像马库那样的族群，守着与东方有关的秘密。
起初几日，沿岸还是熟悉的热带风光，
椰子林顺着沙滩铺展开。
偶尔能见到茅草屋的屋顶在林间闪露，部落的孩子会光着脚在海边追浪，见到大船驶过，便挥着小手喊着听不懂的话。
可往南走了两日，景色渐渐变了。
椰子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丛，叶子泛着灰绿色，像是被晒透了，沙滩也从白沙变成了红褐色，踩上去硌脚，连海水的颜色都深了些，从碧色变成了靛蓝。
“这地方怕是缺水。” 李青站在舵旁，眯眼望着岸边。
“你看那灌木，都长得矮矮的，不像北边那样茂盛。”
话音刚落，了望塔上的船员就喊起来：“前方有礁石群！嘿，还有几只大龟在岸边爬！”
船队慢慢靠近，果然见岸边的礁石缝里，趴着十几只比圆桌还大的龟。
背甲是深褐色的，带着不规则的花纹，像一块块老石头，它们慢悠悠地挪动着四肢，伸出长长的脖子，啃着礁石边的海草，连大船靠近都没抬头。
陈武让船停下，几个船员乘坐小舟，缓缓靠近，刚走近，一只大龟突然抬起头，眼睛浑浊却透着股老态，竟对着他们眨了眨眼。
“这龟怕是活了一百多年了！”
一个船员蹲下来，伸手想摸龟甲，正说着，却突然发现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 “窸窸窣窣” 的声响。
几个皮肤偏黑、裹着兽皮的部落人走了出来，手里握着石斧，眼神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