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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一个佛子,而我只是刚修成人形的黄莺。
他不是普通的信士,能随便娶妻生子,更不是出家的和尚,能还俗入尘。
我刚修成时,对‘人间’还一无所知。
他们好复杂。
心里想着一,嘴上却说四五六七八。
那时的我理解不了,也无法在人间生存。
我重返山林化回原形继续修炼,有天遇到了一只大蛇。
他逗弄着要吞了我,但我并不害怕,我与他过了几招。
是袈裟出言阻止,让柳相不要欺负我。
后来,袈裟经常来我修炼的地方采药,我和他们也渐渐熟识。
偶然间蛇家的三爷,看中我对灾难的感知程度和自身的速度,毕竟几乎没有黄莺能够修成,我算是个例。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
我当然愿意。
我终于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日日跟在袈裟和柳相身边,有模有样的学做‘人’的样子。
最后我学的像个男孩子一样,完全不懂温柔是什么。
袈裟便温柔的跟在我们身后,为我们闯下的祸,收拾残局。
我们这些人住在三爷的洞府,远离尘世,那段日子无忧无虑,十分快乐。
三爷常说,“你们随时可以走,你们完全自由。”
但我们早已经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而我们是彼此的家人,离了家,我们无处可去。
袈裟身怀佛骨,拥有最纯的舍利,瘦雪霜姿。
他时常摆弄着他满柜子的佛经,亦或者做毒、做药,仿佛凡尘之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我总是坐在树梢偷偷看他,用眼睛记录着他的点点滴滴,一颦一笑。
当然,他很少笑。
柳相说,在人间,我们三个这种叫‘哥们儿’。
我慢慢理解他的意思,想来这样也很好。
我常陪袈裟去采药,冒着风雨,走过崎岖泥泞的山路,只为悬崖边那一株寒草。
为了‘哥们儿’我似乎可以付出一切。
我读不懂他那绕口的佛经,但我愿意坐在树梢听他读,那声音总是能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某一日,三爷说,“我们该入世了。”
我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人间?
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但大家都去,即便不喜欢,我也要随行,除了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三爷明令禁止,我们在人间要学会像人一样生活,不能动用法力。
他选择了四象地,把我们的府邸定在了玄武城和青龙山两处。
我问柳相,“我们来做什么?”
柳相说:“等一个人。”
“人?”
柳相笑得苦涩,我第一次在他那张黑峻峻的脸上看出苦来。
”三爷的妻子。“
妻子?
我看向远处站在山巅的男人,他像是我们的大家长,顶天立地,但他好像总是很孤独。
我缠着柳相让他告诉我,“什么是妻子?三爷的妻子又是谁?”
柳相将我拉到角落,跟我讲了他们的故事。
我为此感到震撼。
她能为三爷一次一次心甘情愿的走入阿鼻地狱,那得是何等勇气?
但我又同时不理解,“三爷明明可以救她…为何要让她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转?”
柳相说,“三爷想让他的妻子,真真正正的回来,而不是他塑造的,长得像他妻子的傀儡。“
我似懂非懂。
需要慢慢消化。
由于我们在玄武成落脚,四象地竟莫名地有人迁徒落户,很快就繁华起来。
三爷创立了天梯巷。
他让我和柳相出面管理。
我和人逐渐开始频繁的打交道,我发现‘人类’并不都是我最初认为的那样。
他们大多都很友好,善良,热情。
那种感情很淳朴,没有那么多的功利。
我也习惯了人间的生活,懂得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但袈裟的爱和我的爱,并不同。
我只爱我身边的人,爱对我散发善意的人。
而他是博爱,他爱着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蝼蚁。
我们在人间等了几十年,我也已经变成了人类中的老油条,对各种人都能应对自如。
直到某一天,三爷刚经历最后一次转世没多久。
那天的天象十分诡异,月亮大到几乎触手可得。
我和袈裟发现了异常,我正想去告诉三爷,但袈裟拉住了我说,“她来了。”
虽然从没见过,但她早已经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我们也终于等到了。
*
又过了几年。
三爷的劫没出现,我的劫来了。
熔河。
袈裟中了毒,也破了戒。
是我主动的。
他咬着我的唇。
与我耳鬓厮磨。
将我搂得很紧,隐约中我听到了他在喊我的名字。
他双眸泛红,整个人像是碎裂了。
佛珠一圈圈缠在他青筋毕显,择人而噬的手背上。
事后我安静地一件件穿好衣裳。
装作无事发生。
我想着第二日,他认,我就认。
他不认,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他他妈认错了?!
亦或者,没有错,在我走后他和姜姝娅在一起了。
当柳相‘贱嗖嗖’跑来和我说这件事时,我恨不得戳烂他的嘴巴,拔光他的牙。
我看着袈裟各处寻找姜姝娅的样子。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
原来,佛子和寻常人一样,也会动情。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像以前一样,陪伴在彼此身边。
但不同的是,我可以和柳相勾肩搭背,但我再也没有办法把胳膊搭在袈裟的肩膀上。
我可以和柳相吃一碗面喝同一杯水,但我却没有办法和袈裟这样做了。
内心的不甘的怨气,不由自主的越来越盛,他说话我就想怼他,他想做什么,我就和他反着来。
他在玄武城,我就留守青龙山。
他在青龙山,我就回玄武城。
渐渐的,我们三个人很少会同时出现。
大多时候,我都和柳相一起。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和三爷请命,出去云游结缘。
三爷答应了。
在我眼里,他是去找姜姝娅了,像三爷一样,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
*
起初,我并不知道青龙山下的小姑娘就是三爷等的人。
我以为只是三爷随手发善心,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那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皮肤白到近乎透明,浓密的睫毛上总是挂着委屈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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