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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之间,从来就不该是二选一的单选题。
只是这棋盘太大,赌注太重,总得有人去做那个执棋破局的人,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不然,怎么对得起青龙山上‘镇守四方’那四个沉甸甸的字?
又怎么对得起这一身修行?
难道眼睁睁看着众生沉沦,而独善其身么?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我一步步走上祭坛中央。
寒风卷起我的长发,祭坛四周的火把无风自燃,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映亮壁上沉寂的蛇图腾,它们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凝视着我。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我这一生。
村里那个被所有人叫小蛇崽的女孩。
在青龙山上和师兄们打闹修炼的时光。
师父离去时的锥心之痛。
交到了那么真心的朋友。
帮到了那么多素未谋面的苦命人。
建立归藏楼的雄心,遇到梵迦也后的心悸与挣扎,母亲惨死时的绝望…
那些自私,执着,爱恨,厌弃…似乎在这一切面前,忽然都变得轻飘飘的。
不再重要。
我闭上眼,身体缓缓飘离祭坛,悬于半空。
口中吟诵出古老而晦涩的蛇族密语,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四周能量的共鸣。
那是献祭的誓言,以我之魂灵为引,以我之存在为祭,恳请沉睡的祖蛇之力,再度降临此间。
“以吾之血,唤汝之灵!”
“以吾之魂,契汝之约!”
“以吾消亡,换天地清!”
随着我的声音,祭坛剧烈震动,所有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道无比纯粹磅礴的金色光柱,自我身下祭坛冲天而起,撕裂了笼罩四野的血色天幕。
如同黎明前最炽热的光箭,直射熔河方向。
那光柱所过之处,浓稠的血雾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着消散。
那些被怨气和黑暗侵蚀的大地,似乎都为之微微一震。
几乎在光柱亮起的同一时间——
“咔嚓——!”
一道粗壮得骇人的紫色天雷,带着天道极致的愤怒,如同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朝着半空中的我狠狠劈下。
祖蛇之力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这正是上面清除我这个‘异数’的最佳时机。
在某种意义上,夙夜说得对。
我们这样的存在,本就是对上面的某些‘神’所忌惮的。
他们不会允许我们真正拥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我闭上眼,准备迎接那魂飞魄散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哼,小丫头片子,要与我们分割就是要搞这么大的动静?!”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祭坛四周,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身影。
为首的是我那位早已仙逝的太姥姥!
她拄着那根熟悉的蟠龙拐,身后跟着一众气息强大的仙家。
还有…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却数次帮过我的黄天乐。
黄天乐冲我龇牙一笑,“丫头,你别怕,我和这些老家伙,来给你护法了!
放心,这次我不要报酬了!”
然而,视线一转,来的不只是他们!
师父玄知的身影也悄然浮现,虽然略显虚幻,但眼神依旧温和坚定。
他身后也跟着几位气息清正的道门英灵。
“丫头。”师父微笑着,眼中满是欣慰与鼓励,“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师父因为有你是我的徒弟,而感到无上荣光。”
曾经明悟大师点拨的话,应验在此。
他说,“走正路,自有人来为你护法。”
不仅仅是他们,周围的山林里,闪烁着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那是山中修行有成的精灵精怪。
它们或许不认识我,但它们感受到了祖蛇之力对这片土地的净化与呼唤,自发前来相助。
更远处,似乎传来了白虎山方向,团团圆圆那震撼山岳的咆哮声,它们在响应,在助威。
我的爱人在熔河血战,我的伙伴在四方拯救世人,而此刻,我有我最信任的长辈,有太姥姥一脉的仙家,有山中的精灵,有万千意念汇聚。
我想,我这一生,坎坷无数,但至此,已是圆满无憾。
紫色的天雷被太姥姥联合众仙家结成的光幕堪堪挡住,电光四溅,光幕剧烈摇晃,但终究没有破裂。
“继续!”太姥姥大喝一声,拐杖顿地,仙家之力毫无保留地输出。
我压下眼眶的滚烫,收敛心神,将所有意念灌注进祭坛。
金色的光柱更加凝实浩大,彻底驱散熔河上方的血雾,甚至能隐约看到那金光与熔河深处一股恐怖的黑暗力量激烈碰撞、消融。
一道又一道更粗更猛的天雷接连劈下!
仙家们结成的光幕开始出现裂痕,一些道行稍浅的精灵甚至直接被打回原形。
但没有人后退!
黄天乐嘴角溢血,还在嘻嘻哈哈,“哎哟喂,这天公雷公今天劲儿挺大啊!”
师父的身影更加虚幻,却依旧稳稳站着。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金光奔涌的方向,心中默念:梵迦也,别丢下我。
然后,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一直沉默站在祭坛下的二爷喊道:“二爷,动手!取骊珠——!”
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
一旦祖蛇之力成功启动并开始净化,在我死后,必须立刻取出梵迦也护在我体内那颗内丹骊珠给他送去。
唯有结合祖蛇之力和这颗骊珠的力量,才能彻底镇压甚至净化夙夜,给予梵迦也争取一丝生机。
这件事,梵迦也绝不会同意,其余的人也不会帮我。
唯有一直厌恶我、认为我配不上梵迦也的二爷,他会做。
因为这是唯一可能保住他弟弟性命的方法。
二爷的脸色在幽蓝火光和金色光柱的映照下变幻不定,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厌恶,有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但最终,全部化为冰冷的决断。
他取出骊珠后猛地转身,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熔河战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最后的力量也耗尽了。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祭坛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最后一缕金光如同不舍的叹息,没入熔河方向那片逐渐平息却依旧死寂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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