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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阴。”
夙夜开口,声音直接在梦境中回荡,比现实中少了几分嘶哑,多了几分轻柔。
我站在他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心却冷硬如铁。
“别叫我的名字,我嫌恶心。”
他巨大的瞳孔缩了一下,竟真的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为什么会恶心?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我早就不记得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试图从他巨大的眼睛里找出虚伪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近乎疯魔的执拗。
“现在的我,只知道你三番五次的要杀我,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我是被小人蛊惑!”
他急切地辩解,声音引得铁链哗啦作响,“是珞苎!
她身上带着你的气息和骊珠的痕迹…导致我的分灵被蒙蔽,以为她才是你!
我以为…只有那个占据你身体的‘冒牌货’死了,你真正的魂魄才能回去…”
他说的,似乎和我想的对上了。
所以珞苎才着急杀我,等夙夜出来,她将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
她不敢忤逆夙夜,她还需要夙夜帮她。
但我听到这些解释,并没有释怀,只是冷笑,“事实如何,早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认识你。
但我劝你收手,不要再继续祸乱人间。
现在的世界,早已经不同了。”
他冷哼了一声,鼻息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白雾,“你明明就认识我,你看我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阿阴,你相信吗?
我没想过祸乱人间,我只想要自由!
只是他们…他们不敢给我自由!
我能怎么办呢?”
我抬眸反问,“我信与不信,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挣扎,铁链发出刺耳的悲鸣。
他低下头,凑得更近,血瞳里倒映出我冰冷的脸,“你还记得吗?
你曾经和我说过,即使卑贱如蝼蚁,也该有活着的权力。
你说过…再十恶不赦的人,眼里也会有属于他的星沙。
阿阴,你就是我的星沙。”
我的心猛地一颤。
一些模糊的记忆似乎在松动。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怒和荒谬。
“你看你好像着魔了。”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那令人不适的注视,“我们只是和曾经见过几次,你凭什么演出这副痴情的样子?
阿阴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吗?
蛟蛇之战,不是你亲自操刀的吗?
阿阴死时,你在不顾一切屠戮她的同胞!
你凭什么说爱?”
“我不战,我怎么娶你?!你不是说,你只嫁蛇族的王吗?!”
我越听越觉得荒谬,前世的悲怆和今生的恨意交织在一起,“阿阴轮转了这些年,变成了现在的我!
而你呢?
你在这中间做了什么?
你的分灵一次次给我制造麻烦,有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夙夜,你的爱太廉价了!
阿阴不要,我也不要!”
“够了!!!”
他猛地暴怒起来,青筋在他巨大的头颅上虬起,疯狂挣扎着想扑过来,铁链几乎要嵌进他的血肉里。
整个梦境空间都在震颤。
见我被他吓住,愣在原地,他又猛地停下,极力压制着怒火,声音强行放低,却更加扭曲,“阿阴,你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像一个彻底入了魔的疯子,眸子血红,一遍遍重复着‘听我解释’。
挣扎得铁链叮当乱响,仿佛那不是我认识的恶蛟,而是一个为情所困,得不到理解的困兽。
我也确实,从他这番癫狂破碎的言语和情绪中,拼凑出了更完整的真相。
当年他的分灵的确在青龙山找到了我。
很快,同样从我灵魂中分割出去,带着我和梵迦也气息的珞苎也找到了他。
一场完美的骗局上演了。
他的分灵信了珞苎的话,认为只要杀了‘占据我身体的冒牌货”,才能真正让‘阿阴’归来。
所以有了几次夙夜对我致命的袭击。
“既然知道她戏耍了你,你为何还要留她在身边?”我寒声问。
他喘着粗气,血瞳里闪过一丝冷酷,“杀她轻而易举。
但我留着她…还有用。
不过我知道,你刚刚已经完成了复仇。
阿阴,你还想要什么?
等我出去,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你收手,我想要世间安稳,你能给吗?”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梦境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崩塌。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唤。
“符三!”
“回家!”
是梵迦也的声音!
我猛地被一股力量拉扯,瞬间从那个冰冷恐怖的梦境中抽离。
……
待我睁开眼,闻到的是归藏楼里熟悉的檀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屋顶是熟悉的木质结构,而不是熔河那血色翻涌的穹顶。
我…回来了?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梵迦也坐在床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深邃。
他伸手,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额角。
我喉咙干得发疼,“我见到夙夜了…”
“他的封印松动了,但还没完全破开。”
梵迦言简意赅,眼神里压着沉重的风暴,“你魂魄受了他的冲击,暂时需要静养。”
我猛地想起不染和他母亲,询问道:“不染他们…”
梵迦也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染无大碍,只是被他母亲伤了一下。他母亲……”
他顿了顿,看向我,“虽然没有死,但魂魄受损极重,三魂七魄溃散大半,她和珞苎只能活在无尽的梦魇里,再也无法醒来。”
我愣住了。
活在梦里,再也无法醒来…
这比杀了她,更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我下意识地看向梵迦也。
是他察觉了我的纠结,纠结于不染的情分和杀母之仇之间,无法下手。
所以他替我了断了这份因果,用一种更决绝,也更符合他风格的方式。
再说不染母亲那样疯狂偏执的人,与虎谋皮,落得这样的下场,似乎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不染他……
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事事不能两全。
梵迦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你不必多想。先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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